宋伯聽到宋濂叫,急忙從門外進到屋裡,問道:“老爺,您叫我?”
宋濂對宋伯說道:“宋伯,你去趟碼頭,問問克揚在不在揚州,如果在的話就讓她來家裡吃晚飯,其他的先不用告訴她。”
宋伯答應一聲出門去了,宋濂看著宋伯的身影說道;“克揚最近也忙的緊,如果你關心張士誠的話,你可以問問她的意見,她的訊息靈通,綜合判斷一下或許有更好的辦法。”
鍾離點點頭說道;“既然說道張士誠,我想請教先生,你對張士誠這個人怎麼看?”
宋濂想了想,說道;“張士誠這個人仗義疏財,能為朋友兩肋插刀,這是好的一面,如果作為江湖俠士,可能會有很多朋友;不好的一面就是這樣的性格統軍作戰就有不足了,加上他讀書不多,做事上難免尺度會比較大。
他出身亭民,從小受苦比較多,能看到百姓窮苦的一面,如果將來有所成就的話,對百姓肯定會比較寬容一些。
其實我最擔心的是他這樣的性子,會給他將來帶來大禍。”
鍾離問道:“先生說的大禍怎麼講。”
宋濂說道;“舉個例子來說吧,比如一個窮人突然有了大筆的財貨和強大的勢力,往往是很難自制的,小的時候窮怕了,現在突然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就很容易放縱自己,貪圖享樂;但對下人可能會比較苛刻,這樣持續下去,不但下面的人對他會離心離德,自己也會因為放縱而迷失自己,時間長了難免會給自己帶來大禍。
《論語》學而篇有言,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意思是說治理一個國家,要謹慎要真心誠意,要適度、節制而且愛護人民,要讓萬眾在為國家服務的時候能夠承受住。這句話表面上是說怎麼治理國家,其實更多的是說做人不管是皇帝、官員、還是百姓自己都要有節制,如果超越了限度,就會起到反作用。
正因為如此,張士誠現在處於努力求生存的階段,一切都還好說,如果到了有所成的階段,自己又不能自我節制自己,後果就危險了;人的慾望就像一把劍一面劍鋒向外,一面劍鋒向裡,稍有不慎就會割破自己的面板。”
鍾離說道:“那是否可以向他示警呢?”
宋濂說道;“當然可以,只是這裡面這個度可不好把握,說的少了輕了沒有作用,說的多了重了對方還可能接受不了。都知道忠言逆耳,但又有多少人能像諸葛孔明《出師表》中所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呢。”
鍾離問道:“如果是普通百姓這樣還好,畢竟這種可能性不大;如果真的如先生所言,人富貴足了就會自我放縱,那這些人就不能反躬自省嗎?”
宋濂笑道:“難吶!普通百姓能力有限,即便是隨意放縱對外傷害也不會太大;但掌權者就不同了,慾望在權利的加持下很容易失控,如果遇到能自我剋制的人還好,那樣破壞力會小一些,如果遇到不懂剋制的,那後果就嚴重了;特別是做了皇帝,權利無邊大,如果不能剋制慾望,後果是很可怕的。”
鍾離繼續問道:“自己做不到或者容易放縱自我,可以讓人監督,經常給自己提醒一下也是好的呀!”
宋濂聞聽大笑不止,半天后才停下來,喘了幾口氣才說道;“你這個想法古人早就想出來了,比如當政者為了避免出現失控的局面,設定了御史這個職位,就是監察百官防止百官貪瀆,同時為防止皇帝不能正確理政,又設定諫官,向皇帝進言規勸皇帝過失;但是你看看歷史上,又有多少皇帝能做到呢?且不說皇帝,就是普通的官員又有多少能做到呢?或者你再看看那些有錢人,夜夜笙歌,錦羅綢緞的,又有多少人想到還沒有飯吃的普通百姓呢?人性是貪婪的,人心向上,人性向下啊。地藏王菩薩有言,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你認為地藏王菩薩這個宏願能實現嗎!
所以對張士誠來說,你也不用過於擔心,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或者到時候自然有人會替你想到這件事,你大可不必思慮過剩,對還未發生的事情就預設這麼多可能。”
鍾離撓撓頭說道;“我知道我想的有些多,但我總是擔心身邊的人能過的好些,別一步踏錯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宋濂搖搖頭說道;“鍾離,我發現你有一個不足,你總是為別人考慮太多,你不是他們的父母,你沒有義務教他們好與不好;作為朋友,你盡心能幫到一些就幫一些,這樣就足夠了,或許你認為我說的過於冷靜,但事實如此,很多時候你替他們做了他們該做的事情,結果未必是好事,再者,你活著也不能全都為別人而活。”
鍾離想了想說道;“也不是完全為了別人,身邊認識的人也就這麼幾個,我就希望大家能過的好些,不至於再受苦受難。可能也是我沒有親人了,把他們當自己的親人,總希望在自己能力範疇之內為他們做些事情。”
宋濂嘆了口氣,說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希望他們都能體察和領會到你的這番心意吧。”
正說著,宋伯進來說道;“老爺,孔小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