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宓又是一聲嘆息道:“曾相爺,富相被彈劾,這個時候您都不願意出來說話,奈天下何?”
曽公亮眼簾低垂,嘴巴嘟了起來,嘴角下垂,一副老年人遲暮的自嘲,他搖頭笑道:“富相也好,老夫也罷,都老了啊,現在官家喜歡的是王參政,老夫與富相之所以還能夠留在相位上,不過是壓艙石罷了。
現在王參政另立爐灶,甩開政事堂,大船已經起航,我們這幾個老傢伙,變成了絆腳石啦,再不趁機在岸邊的時候自己識相留在碼頭,到了海上,怕是要被咕嚕扔進海里去囉!”
陳宓笑了笑道:“曾相公若是這等想法,又何必將晚輩留下來。”
曽公亮一笑:“年紀大了,喜歡聽聽年輕人的想法。”
陳宓點點頭:“既然相爺喜歡聽,那便聽聽小子年少輕狂的意見,若是覺得小子狂妄,相爺可以隨時將小子轟出去。”
曽公亮頗為讚賞地看了看陳宓,點點頭道:“都說子厚收了一個了不得的弟子,老夫還有些不太信……你在杭州的事情,老夫聽說過了,乾得很漂亮!”
陳宓心中一震,抬起頭詫異地看了看曽公亮一眼,這位看似已經老得動彈不得了,沒想到耳目卻是如此靈敏著呢。
曽公亮看到陳宓的眼神,微微一笑道:“老夫……還沒有老到那地步。”
嘖,都是老狐狸呢。
怪不得富弼十天稱病九天,王安石卻還是要堅決幹掉富弼,這些都是老狐狸,老弱不過是他們展現出來給別人看的。
他們大約是知道趙頊需要的是什麼樣的宰相,所以也配合當泥塑的神像坐在政事堂,但上去之後,又煽風點火,暗裡與王安石做對抗呢。
陳宓暗自笑了笑,心裡倒是有了些底了。
陳宓斟酌語句道:“曾相公,富相此次還能留在中書麼?”
曾相公似乎是搖了搖頭道:“此事需得官家聖裁,老夫卻是不知道咯。”
這話像是什麼都沒有說,但陳宓卻是get到了重點,於是抓緊問道:“您看家師有機會麼?”
曽公亮看了看陳宓道:“尊師乃是新法旗杆之一,想必是有機會的。”
這話卻是不太妙,這是將張載放在王安石那邊了。
陳宓想了想道:“相爺歷經三朝,也該看出來了,大宋朝已經到了不得不變的時候了,家師認為改變,所以想變,但滿朝上下,沒有誰當真願意變的,只要一個王安石,這種情況下,家師唯有支援而已。
但是,王參政的變法卻是暴烈,所下藥方乃是虎狼之藥,大宋沉痾已久,怕是要受不住的,想必相爺您也是如此覺得吧?”
曽公亮呵呵一笑:“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老了,有些事情也說不上話了,識相點退下去,還能得個善終,若是不識趣,這把老骨頭可要被折騰慘咯!”
陳宓聞言失望道:“小子今日前來,以肺腑之言相告,相爺卻是推三阻四不肯說實話,如此哪裡有什麼好說的,若是相爺還要如此說話,小子便是無話可說了。”
曽公亮沉默了一下道:“非老夫推諉,實是陛下與王參政如同一體,老夫卻是不願意違逆官家。”
陳宓點頭道:“相爺所慮即是,不過相爺有些想法還是值得商榷一番,家師也是支援變法的,蘇娜得上變法旗幟,家師入政事堂,並不會令陛下反感,這是其一;
其二,家師乃是溫和的變法者,並不以猛藥為要,有家師入政事堂,必能制衡王參政之政策,避免酷法傷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