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宓的話裡面有些哽咽,張載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輕輕踮著腳拍了拍肩膀,笑道:“少年人就是容易感懷……為師不想讓你趟這攤渾水,只是道統之爭向來殘酷,有時候不是你不想爭就可以不爭的。
從今日之後,關學與洛學之爭已經是不可避免了,你應該還能夠有些時日,為師只要活著,風波就不會蔓延到你的身上,但為師若是死了……恐怕到時候你想獨善其身也是不可能的了。”
陳宓沉默了一會道:“不想爭也不行……”
張載帶著愧疚:“是啊,不想爭也不行,除非將你弄臭弄髒,將你的學說徹底打死,否則就不會有和平,如果……我是說如果,到了那一天的話,你就乾脆去做一個商人,做商人就是自汙,你的前程毀了,學說也就算是滅頂了,對他們沒有了威脅,他們若是仁慈,就不會動你了。”
陳宓:“……”
所以,老師您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我是已經上了賊船,怎麼也逃脫不了麼嗎?
張載嘆息道:“你是我親口承認的弟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咱們的命運已經是相連,無論你做什麼,你都是為師的弟子,這是永遠都擺脫不了的,除非你欺師滅祖轉投門庭,可這樣做,你也是毀了。”
“啾…………砰!”
天上又有煙花炸開,光影之下,張載以為會看到陳宓的苦笑,不料陳宓卻是笑容滿面。
張載愣了愣:“靜安?”
陳宓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屑,那是爆竹燃燒之後的殘留物,長袖揮舞之中,頗為灑脫笑道:“老師,咱們回家吧。”
張載愣了下,然後點點頭,將手背在了後面,慢慢地踱步,陳宓則是跟在他的身後,輕輕地哼著小曲,張載側耳傾聽。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曲調有些奇怪,與當今之詞曲皆不同,但像是一首詞,雙調,共四十六字,有仄韻、平韻兩體,仄韻格為定格,多用入聲韻,上下片各五句,三仄韻一疊韻,倒像是憶秦娥詞。
唱完後,陳宓又輕聲哼,這一次聲音很小,小到張載都幾乎聽不見,他努力聽了聽,只聽到什麼一蓑煙雨任平生以及什麼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之類的,倒像是一首詞,不過張載也沒有問。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只是,如同命運註定了一般,上一輩的陳宓為了更好地生活,不得不入名利場折騰了一輩子,這一輩子,原本想著逍遙過一生,可事到臨頭,發現世間之事,有時候想躲也是躲不開的。
躲不開,就迎難而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