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聽鄭成說起,我才知道,皇帝特命太子為監察御史,到大周各處巡按府縣。監察御史品級低,但許可權廣,且直接向皇帝覆命。除此之外,鄭成還不知從哪裡聽到,大理寺正在暗中調查幾宗與朝中重臣有關的陳年舊案。這些燙手山芋連大理寺卿盧昱都不敢輕易觸碰,反而由祁充這個無名小輩接手處理,同樣是直接向皇帝覆命。
一時之間,京中議論紛紛,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連終日遊手好閒的唐懿都緊張起來,整日與官宦世家子弟結伴出遊,聚會品茗,與遠在邊關的唐德書信來往更加頻繁。
唐欣對朝中鬥爭毫無興致,太子出京之後,她只一個勁地往刁青家裡鑽,開心地玩著泥巴,亂描亂畫。她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給刁青添亂,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給唐欣收拾爛攤子,但沒人敢說她的不是。畢竟鑑於她的身份和武藝,還可以打發一下前來鬧事的登徒浪子。
有一陣子,刁青的生意突然變得十分火紅,沒日沒夜地揉泥做坯,燒陶上釉,整個人顯得十分憔悴,連帶著蔣夢和餘曉冬也是垂著兩個黑黑的眼袋。屋子裡院子裡擺滿了陶坯,僅留下一條可以走人的狹窄小路。窯爐裡的火燒的正旺,悶氣的氣息夾雜著灰燼撲面而來。
一切似乎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直到蔣夢的離開。
那天,唐欣照常去搗亂。到了地方發現蔣夢不在,反而多了一個面生的小工。唐欣一愣,跑去問刁青:“蔣夢呢,她去哪裡了,是不是嫌累偷懶去了?你們怎麼還請了個外人,是不是活太多幹不過來,那乾脆再多請幾個算了。”
刁青正一絲不苟地用小刀雕刻著陶坯,雙手動作細緻入微,兩眼看得入神,好像手裡捧著的是千年璞玉,腦海中勾勒的的是傳世珍寶。
唐欣等了一陣,見刁青完全忽視了她,臉色非常難看:“刁青,我問你話呢。蔣夢去哪裡了?”
餘曉冬從門外探出個頭,聲音怯生生的:“唐,唐小姐,你出來一下,我告訴你蔣夢的事。”
唐欣不耐煩地走到院子裡,還十分生氣地重重關上門:“哼,居然不理我,這都什麼事啊。”
餘曉冬居然沒有帶頭巾,她額上的疤痕淡了許多,卻依然觸目驚心。她微微低頭,整個疤痕正好暴露在我們眼前。
“蔣夢她去城西董老爺家中作婢女了……”
唐欣火冒三丈,破口大罵:“我還以為是哪個天王老子來了呢。就一個靠祖蔭在京城混跡的小地主,也敢來我唐欣這裡搶人,看我不找人踏平他的山莊。”
餘曉冬連忙擺手攔住唐欣:“唐小姐,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是蔣夢她自願去的。”
唐欣怔住:“什麼意思?”
餘曉東扭捏一陣,說:“前段日子我們生意突然好了起來,很多族人來我們這兒買貨。他們說是族長和他們說的,還稱讚我們發揚光大了我們盤泥族的特長,為我們的先輩祖宗們爭了口氣。那個時候我們幾個人每天忙的沒時間吃飯,睡覺的時候眼前都是窯裡躥得老高的的大火,但我打心底的高興,以為族人是真的認可我們。我自己攢了些錢往家裡寄,雖然不多,但覺得踏實。”
唐欣越聽越迷糊:“這不是很好嗎?”
餘曉東又扭捏一陣,深吸一口氣,艱難的說:“有天,蔣夢的堂姐蔣音來找她。蔣音原本是董老爺第十三房姨娘,她之前來我們這兒買了幾個花瓶回去,每次來的時候都要和蔣夢談上許久。蔣音說,董老爺人很好,沒奇怪的癖好,還特別大方,董夫人也挺和善,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董家妻妾和睦,平日裡賞賜也多。蔣音說她身體不太好,這麼多年沒個孩子,覺得在董家沒個照應,就想,想蔣夢幫她一下……”
唐欣聽得一愣一愣的:“什麼叫幫她一下啊,生孩子還能由別人幫啊!”
餘曉冬支支吾吾的,聲音更小:“蔣夢臨走時,特意囑咐我替她感謝唐小姐,若不是你的話,她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呢。她說,有機會的話她會親自去唐府向你致謝,還望你不要嫌棄。”
唐欣一臉怒火,衝著餘曉冬一陣吼叫:“我當然嫌棄!別來找我!我可不會見她。”
我沒有唐欣那麼錯愕和憤怒,只是回頭望了望刁青的屋子和緊閉的大門,心裡想著,沒事就好。
蔣夢走後,日子又歸於平靜。太子離京好幾月,還沒有回京的跡象。祁充忙著處理大理寺大大小小的案子,中途也出了幾趟遠門。這些事都是聽鄭成說的,我和唐欣很久沒見到他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