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九半拎著“白骨殺神”陳圳的頭顱站在戰場中央,他看向胡琴城的目光有點迷茫。
鋼鐵洪流,嘲風大軍如同洪水一般從他的身邊退去,他能看到的是那些士兵的眼神中有的只有膽怯。斬殺陳圳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按理說首領被殺,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應該是為首領報仇才對,可在嘲風大軍中他看到的卻不是這樣。那些士兵,一個個本應該在他的立場成為敵人的人,一個個都應該殺之而後快的人,此時卻都是那麼可憐。他想,他們就算是逃回去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吧?戰敗的軍隊只有戴罪立功的結果了。
九半也在想,想這些有什麼用呢?自己身處於一片自我無敵的修羅場中,幾乎沒有人能夠殺死他,而他就是屠夫是殺手,是最為崇高的,站立於金字塔頂端的存在,他要瞎想什麼呢?於是順著所有的吶喊聲,奔逃聲與慌張的意味,他抬腳邁步朝著胡琴城一步又一步地走過去。
很久沒有走得這麼閒庭信步了,起碼這些時間中,在他真正走進胡琴城之前的這片刻時間裡,他是屬於自己的。
這個夜晚,是少虹府上難得的熱鬧的夜晚。因為大獲全勝,成功擊退了嘲風與睚眥兩國的聯軍還成功斬殺了兩支軍隊的將領,雖然己方守城士兵損失慘重,但好在主力部隊七萬囚牛大軍尚未受損,也算是慘勝了。
此時,囚牛之國所有的高階將領都齊齊聚集在少虹的府邸之上,不僅僅是慶功,更是痛飲。
府邸之中一片歡騰,左丞相因為年事已高已經受不了這種折騰了,早已退席;下場的是以右丞相烏心為首以及一群高階將領。對於軍人來說,酒幾乎就和水一樣,好喝但是不值錢。此時已然酒過三巡,就連府邸之外街道上的人們都消停了不少,可府中依舊是一副歡騰的景象。
“來,英雄,喝!”烏心舉著酒罈子站在了衛西乘的面前,這不知道是他勸的第多少壇酒了。雖然沒有出現在東城門的正面戰場上,但作為軍中的最高統帥,烏心收集情報的能力可不是蓋的。衛西乘一人斬殺聖境妖獸的訊息在他剛剛下了南城門戰場將九半接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但與之不同的是,在南城門戰場上烏心是親眼看到九半逐一破壞八門轟天大炮而後萬軍之中取得上將首級的,情況已然是異常震撼了;而當衛西乘斬殺妖鳥之王的訊息傳到他耳中的時候已經是一傳十十傳百的效果,不知道經過了多少雙耳朵多少隻嘴,訊息早就變了原來的模樣。所以在這個時候,就算是九半這種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的英勇事蹟都比不上衛西乘踏雲推月以一己之力殺死妖鳥之王的壯舉。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妖鳥之王修為幾何,但那畢竟是強大的妖獸啊。自古以來英雄之所以被稱為英雄就是因為其斬殺了惡龍,那麼如今在現在,衛西乘便是那斬殺惡龍之人,他理所應當地成為新的英雄。
關於喝酒,衛西乘是從不推辭且乾淨利落的。雖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但當年的衛西乘也曾是一條好漢啊!沒有廢話什麼,他直接就提起自己手中的一壺好酒,順著喉嚨就灌了下去。
“好!好!好!......”無論是多麼卓越多麼儒雅的將領,此時都逃不開一個兵痞的本質。在所有人有節奏的叫喊聲中,衛西乘率先飲完了他手中的那一罈老酒。他隨即甩手,一下子就將酒罈摜在了地上。“砰!砰!”第二聲酒罈碎裂的聲音轉瞬即至,隨之而來的就是爽朗的笑聲了。
烏心搖頭晃腦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他似乎能從他的身上看出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豪邁,爽利,揮斥方遒,可時間是肯定回不去了的,那還能怎麼辦呢?不如就從這個男人的身上找回一點自己年輕時候的感覺吧。
“小子,好酒量!”此時他一點都沒有了之前對衛西乘的客氣,當他想到在一個時辰之前自己竟然只是用碗給衛西乘敬酒的時候,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和一個傻子沒有多大的區別。年輕自然是喝酒,老了自然也是喝酒,既然都是喝酒,哪來的那麼多規矩呢?
“烏將軍也是好酒量,千杯不醉啊!”衛西乘客氣地回答道。儘管在喝酒,可他依舊在盡力地保持著自己清醒的狀態。畢竟已經是肉身成聖的強者了,不容易醉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對於他來說,將體內的酒氣偷偷地透過經脈運轉排出體外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怎麼樣,再來?你獨自一人就斬殺妖鳥之王的事情我們可都聽說了,連那麼大的怪物都能幹掉,總不可能敵不過這幾壺酒吧?”
“怎麼可能呢?老將軍有興致,在下一定作陪。”
“都聽到了啊,你們都聽到了啊?我們的大英雄今天可是有興致的,來,大家一起喝!”
於是諸位將軍一同捧起了自己手中的酒壺,鯨吞牛飲一般海量的美酒便進了他們的肚子。這個時候無論九半還是少虹國師卻都不在這個場地之中了。少虹藉口身體疲乏便離開了酒桌,九半也用了幾乎是相同的理由來搪塞,於是酒桌之上也就沒有了二人的身影。
儘管在喝酒,可衛西乘的眼神卻是遊離的。少虹的府邸如此巨大,可實際上卻很是冷清的。偌大的宅子中只有這一片歡飲,其他的地方看起來就如同人跡罕至的荒村老宅一樣。雖然嘴上在喝著酒,但衛西乘心中想著的卻一直是少虹。此時正是敵軍撤退,胡琴城得到暫時安寧的好時機。而且外部戰事吃緊,向來少虹也不想要內部出現什麼亂子。所以,這個時候若是對那個女人進行威脅的話,哪怕是站在大局的觀點上她也是會同意的吧?
趁著半醉半醒,他一仰頭便喝掉了手中的酒。
一抬頭就是明月高懸,可是低頭的時候自己面前卻空無一物。若要說思故鄉,故鄉已然成為了他鄉,因此就算是有酒作陪有明月對飲,九半心中的感情依舊充斥著憂愁。
吳涼子昏迷了過去,因為用力過猛或者說是體力透支吧,不過所幸沒有大礙。回到胡琴城中之後他就去探望了提前被救入城中的吳涼子,而後婉拒了那群老兵痞的邀請,獨自沐浴之後拎了一壺清酒就坐在長廊之下開始獨自飲了起來。這些酒是完全沒有辦法讓他醉倒的,但酒不醉人人自醉,今夜他偏偏就想要醉倒了,可唯獨不想喝一群糙漢子嘴在一起。
想家這件事,還是要一個人孤零零地想比較好。
那一壺清酒正讓他高興的時候,耳旁忽然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而後便是微風拂過衣裳的些微聲響,這些聲音都從他的身後傳來。六感敏銳的九半無需回頭就確認了來著的身份,只不過他有些好奇的是此人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
花前月下?孤男寡女?還有酒?
有點意思了。
長廊中九半獨自面朝庭院飲酒,高挑的身影走到他身後不遠處便停了下來,而後那個熟悉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怎麼獨自在這裡飲酒,難不成是我府上照顧不周了麼?”
“沒什麼,我想這麼做就這麼做了而已。”九半沒有回頭,但這句話明顯是對著少虹說的。
酒場之中,此時已經是鼾聲一片。那些在戰場上沒有倒下的大將軍老統領們,此時橫屍遍野。他們的肩膀互相勾連著,酣睡在七扭八歪的酒罈中央,彷彿是一個又一個大猩猩一般醜態畢露。
在所有已然醉倒的人的上方,在主位上,衛西乘醉眼朦朧地看著這群人。他的懷中同時抱著兩個巨大酒罈,酒香濃郁,甚至於他整個人的身上都散發出了一種醉人的氣息。在這種醉人氣息的哺育下,這個看似醉倒過去的男人大聲地吼著:“還有誰!”
沒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