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果就這樣逃避,景承自認,是更加對不起過去這麼多年,與黛瑾之間所有發生過的一切一切。
正殿中,連身邊最貼身伺候的小太監,景承都打發了下去,只剩自己和黛瑾兩個人,面對面坐著。
此時,若不是景承身上的那件衣服,黛瑾幾乎忘記了對面坐著的是皇上,這跟曾經在王府中的情景太像了,彼時,你不是君,我亦不是臣。
此時,令黛瑾大驚失措的一幕出現了,只見身著龍袍的皇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走到了自己面前。
“陛下,您這是——”黛瑾知道景承將所有人都趕走,就是為了可以不用君臣之禮和自己相處,可是畢竟他是皇上,那一身龍袍,早已讓他變為不可親近。
還沒等黛瑾說完,景承突然在她面前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皇上!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身為天子,跪天跪地跪父母,是古往今來從沒有被打破過的規矩。如今景承不知怎的了,竟然無緣無故,跪在了一個女子面前!
黛瑾嚇得幾乎沒暈過去,連忙也站起身來,跪在景承的旁邊——如果皇上是跪著的,那麼作為她,最起碼也是要跪在一旁的。
“陛下,陛下,您這可是怎麼了!”黛瑾輕聲喚著,生怕聲音大了,被門外的太監聽到。
景承終於看著黛瑾的眼睛,開口說道,“我對你不住。”像過去那樣,他面對黛瑾,竟然又換回了“我”字。
“陛下何出此言呢!”黛瑾明知景承意思,只是不得不如此說。
“代璋將軍,儀如,兩次了,我以為人生無奈,最多不過是一次而已,可是居然發生了兩次,我對你不住,我也無法彌補。”景承將這幾句話說出口,也突然覺得似乎輕鬆了不少。
這是自從代璋離京之後就揹負上的擔子,現在,倒好像變得輕一些了。
“陛下為人君者,豈有徇私之理。”黛瑾怔怔的說到,皇上可以不顧一切的給自己下跪賠禮,只為了尋一個心中的平靜,可是,這並不意味著她也可以同樣將心中所有的感情都擺在眼前宣洩給景承看。“陛下快快起來吧,若是被人看到,臣妾死有餘辜。”
“黛瑾,黛瑾。”景承並不起身,“你可知,原來這做皇上,竟然是這樣的辛苦?什麼都由不得自己,對誰好,由不得自己,連對誰不好,都由不得自己。我從來沒有想過,到頭來,我做這個皇上,傷的最深的,原來會是你。”
“陛下,快快請起。”黛瑾並不接話,只是接著懇求道,“陛下有話,起來好說,這樣實在不成個樣子,臣妾惶恐!”
景承看著黛瑾著急的樣子,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珠,連忙站起身來,“哎,你看我,想給你好好賠禮道歉,沒想到,又弄得你更不自在了。”
”陛下……”黛瑾兩眼含淚,“陛下的心意,臣妾是懂得的了。陛下身不由己,自然也是為人君者的無奈,這一條,從決定奪嫡的那一天起,臣妾也並非不知。”
說到“決定奪嫡的那一天”,兩人的思緒似乎都回到了多年之前的日子。那時的他們,更多是想著怎樣保命,怎樣爭儲,卻很少會想起,有朝一日,會落到這樣的處境。
對於黛瑾來說,看到景承的舉動,雖然是嚇出了一身冷汗,可是靜下心來,卻也覺得略微有些欣慰。
曾經是那樣親近的關係,如今已經越走越遠,黛瑾不只一次的想過,是不是因為景承做上了皇位,所以一切都變了,他不僅不能保護自己和家人,甚至在需要的時候,也會毫不猶豫的加以傷害。
今天,看到堂堂天子跪倒在面前,可謂讓人心中五味雜陳,喜怒哀樂,似乎都有,又似乎都不是,只覺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雖然再也回不到曾經,但至少,可以略微拉近一點。
“不瞞陛下,臣妾確實不知該如何面對陛下,可是如今,臣妾懂得了,臣妾懂得了,陛下,不必再苛責自己了。”黛瑾話裡有話,她想告訴景承,你的心,我看得到,你的無奈與自責,我也都看得到,事已至此,非人力可為,我們,都是命該如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