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其實從他賭錢那天開始,早就想過不會是一個好的結局,今日如此,雖說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悲慟?若說之前兩人之間還有著些許的夫妻之情,從沒了孩子開始,已經像是同一屋簷下的路人;恐懼?不知道的是,這又一次的變動,會是怎樣的明天。
打人者也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書生如此不禁打,一個個慌了神,“呂哥,這可怎麼是好,欠債還錢不假,可是殺人還得償命,咱整出人命官司了!”
老呂起初也是一驚,只是環顧了四周,倒稍稍安心了些,“莫慌!怎的這麼沒出息!人命官司,那也得有人去告官,才是官司!這傢伙在此地無親無友,誰會替他告官!莫慌,莫慌!”
所有人的眼光,一下集中在黛瑾的身上。
老呂又說,“他就只這一個娘子,不妨事的。女人還不好說。倒是個不錯的小娘子,讓她進我家門去,自然不會理這人命官司了。”轉頭看著黛瑾,“小娘子,你看,你這相公算是不中用了,你如果告了官,贏不贏不說,十里八村都知道你是個寡婦了,以後可怎麼處?早就看你樣貌不錯,跟了這窮書生本來就委屈了,怎麼樣,跟爺走,自是不會苦了你的。”
黛瑾並不回話,一定是自己命裡帶克吧,先是沒了父親,再是沒了孩兒,如今連一個勉強過日子的夫君也沒了。心裡苦笑,若是跟老呂去了,再剋死他,算不算給許晉報了仇?
其實,倒也並沒有什麼想給許晉報仇的心。只是突然想起曾經的相遇,曾經以為是上天賜來一個翻版的文俊,曾經也有過一點點花前月下,心裡有點點抽疼罷了。
至於告官,若被旁人知道了那個獲罪的奴婢還去告官,是不是會有無盡的麻煩?
那麼現在呢?沒有明天的人,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去感傷落淚?
早知道,他竟不如同意了老呂把我賣去青樓,那也不至於害了性命。
青樓,也不比被老呂擄去差到哪裡。其實,還許更好些。那些上等的青樓,至少老呂這樣的地痞是進不起的。走投無路之際,與其再委身給一個無用的男人,不如憑自己去那亂世裡闖一闖,青樓再不堪,也尚有一絲生機,跟了這地痞一樣的男人,怕是就等於死了。
記得初遇許晉的那日,就是在鳳鳴閣下,想著青樓女子比起自己的種種好處,命數真是有趣。
不如,竟去青樓的好?
至於母親,就讓她當我死了吧。
想到這裡,黛瑾似乎放下了一身的累贅。從國公爺嫡長女,到青樓女子,心裡竟也走得平平淡淡。緩緩從針線籃子裡拿出那把最鋒利的剪刀,對準喉頭。
“呂大哥,就是死,我也不會跟你走的。再說,呂大哥是聰明人,如今儀德死了,若是我再跟你去了,你的債務,可去找誰要?既然肯為了這五十來兩取了他人的命去,那也算是個不小的數目,竟不要了?”
老呂看到黛瑾動起了刀子,倒是一驚,說道,“弟……弟……弟妹,有什麼話,咱們好說好商量。你把剪刀放下,你就是失手捅了自個兒,也拿不回你夫君的命來。你,你想怎麼辦?難道你竟有錢不成?”
“我沒有錢,可是我值錢。”
“嚯,這倒奇了,這女子怕是嚇傻了?”旁邊地痞們交頭接耳起來。
老呂也奇怪,“小娘子,你想說什麼?”
“賣了我去鳳鳴閣,你拿回你的銀子,我保證不把你們說出來。不然,我今兒也死在這兒,你們一分錢得不到,還得做夢都怕多一個厲鬼纏身,與大家都沒有好處的。”黛瑾說的不慌不忙。
“可是千古奇聞了!不怪之前人家說許書生家裡有個名聲不好的女人,雖是模樣兒好,卻是做奴才都不安分的。果然有你這樣的女子,竟自己要被賣去那窯子裡?”
“不是隨便的青樓,是鳳,鳴,閣。”不知為何,黛瑾心中對這竟如此堅持。
老呂愣了半晌,鼓掌大笑,“好,好,好!就依了你!現在就去,現在就去!我也去見識見識這京城裡一等一的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