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悄無聲息地調整暴血幅度,從一階推向二階,也只有怪物才能在這種溫度的火場中生存。
“這東西能擋住岩漿噴發嗎?”風間琉璃屈指在艙壁上輕輕敲動發出鈍響,“我還有想殺掉的人,暫時還不想死。”
“當時你怎麼不攔住我砍斷浮橋,以你的身體素質應該能做到吧。”楚子航問。
“因為沒必要。”風間琉璃防火服底下的聲音幽幽,“不是因為岩漿困不住我,而是我知道自己即便能夠動搖你的刀刃但不可能動搖你的決意。我在你的眼睛裡看到了某些東西,你其實和源稚生是同一類人,你們都是一人一刀穿行在江戶街頭的武士。”
“承蒙謬讚。但如果我是一名武士的話,那麼蛇岐八家大家長應該就是端坐在天守閣上的大名了。”
“武士和大名沒什麼不同。”風間琉璃說,“你們如果認準能斬開的東西就會拔刀,不管這東西是神的頭顱也好還是富士山也罷,天下萬物在你們眼中當斷者應斷。”
“所以?”
“所以很有趣不是嗎?你們這些人在我看來都很有趣。”
“是指我們這六七個人嗎?”
“不,僅僅指你和愷撒君。其他人在我看來是複雜的矛盾體,每個人都在帶著假面舞蹈。門閥的四位各個如此,還是你們更好懂一些。”風間琉璃低低笑了起來。
“一時不太懂你在稱讚還是在貶低。”楚子航低聲說。
“當然是稱讚。少年人為什麼要這麼複雜呢?十七八歲的年紀就應該肩挑風月,而非所謂道義。這方面愷撒君可比楚君你更加明白,看上去愷撒君狂妄到無所畏懼,真有少年儲君的風采。但他只是一名沒有長大的大男孩罷了,眼底有無盡的光和熱,相信這個世界會一天一天往好裡去的,如果不是這樣,他會挽起繩子硬生生把方向糾正。他的狂妄只是因為他相信他能做到也必須做到。”
“那你在我眼底看到了什麼?”
“風和雨。”風間琉璃輕聲說,“風雨中的悲傷。楚君你失去過很重要的人,所以你覺得自己現在是孑然一身一無所有了,你必須永遠保持鋒利因為你自認為是孤獨地行走在混血種世界中,你並不喜歡自己,甚至是厭棄自己,所以你總之直來直去斬出的刀鋒也是這樣,潛意識認為刀刃斷了也就斷了……楚君啊,你是一柄無鞘的名刀,刀鞘會在何方呢?”
“你自己呢?”楚子航低下頭,手指指腹隔著厚厚的防火服摩挲著刀柄。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我不明也不強,所以落得這步田地。”
風間琉璃輕聲說,他的聲音輕到近乎呢喃,當中滿是化不開的悲愴。
楚子航面對風間琉璃的剖析和自我剖析表示不置可否。
他想要開口,但倚靠在艙壁上整個身體忽然一個踉蹌。
下一刻整個潛水鐘的艙體劇烈地抖動了起來,聲吶圖上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岩漿中剛才有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潛水鐘一下。
楚子航迅速握住了滾燙的方向舵,透過防火玻璃能夠看到前方依舊是一片茫茫的赤紅色,好像只是亂流短暫地經過。
“楚君,你看到了嗎?”當楚子航轉頭時驀然發現身後的風間琉璃不知何時已經拔出了合金長刀,他倒轉刀刃剝開了身上的防火服,身體直直暴露在高溫環境中。
“什麼?”
“哥哥,哥哥他來找我了。”風間琉璃癲狂地長嘯,嘯聲撞擊在四方艙壁上發出狂躁的回聲,“他穿著我沒見過的黑色風衣,風衣底下藏著長刀,天上灰濛濛的下著雨,雨水永不斷絕……和那天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冷靜一下,我們現在明明還在富士山的岩漿當中!”楚子航轉身一步抓住了風間琉璃的雙肩,“你要知道你所看到的是精神領域的幻境。”
“我能夠意識到啊……可是,楚君,我掙脫不出來啊楚君。”風間琉璃聲音如泣如訴,雙眼緩緩流出血一般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