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施特勞斯改編的獨幕劇《莎樂美》中,她被塑造成了一個由愛生恨,向施洗約翰求愛被拒,於是憤而以七重紗之舞請希律王將約翰斬首,最終痛吻盤中帶血頭顱嘴唇的扭曲女人。
整場七重紗之舞伴隨著舞者紗裙落下,展現的都是最極致的妖豔和病態如魔的慾望,整個舞臺猶如爆裂無聲的熔爐,觀眾只能看到零星迸出的火花,而臺上歌舞者已經五內俱焚,能夠燒死愛恨情仇的火焰最終一定會先一步把自己燒死。
——總歸不是什麼好詞。
不等蘇小妍遣詞造句張嘴準備回擊,蛇蠍美人忽然微笑起來,一笑之間就輕輕把剛才火藥味十足的對話帶過去了。兩封入學邀請函被她放在咖啡桌上又推到蘇小妍手邊。
“卡塞爾學院,一所位於美國伊利諾斯州的老派精英大學,接受歐洲貴族們直接注資,所以只選擇吸納那些生來便真正富有卓絕才華的天才學生,從不對外公開招生。卡塞爾學院與芝加哥大學是親密盟校,雙方經常舉行諸如馬術與帆板等友誼比賽,上一次卡塞爾學生獲得優勝的照片至今還掛在兩所大學各自的官網。我想一定很適合蘇小姐家中的那兩位高中生。”
突兀之間就達到了此行目的,拿起信件剛打量了一番的蘇小妍抬起頭沒來得及再問些什麼,抬頭望去視線裡就只剩一道腰肢扭動如蛇的妖嬈背影了。
信封上那枚半朽世界樹校徽尚有餘溫,正撫摸著圖案指腹仔細感受著紋路走向的蘇小妍,在時隔多年後的今天忽然真正地感受到一股毫無來由也無法向旁人說起的惆悵。
她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說起過,其實她是見過這個徽章的。
這股莫名的惆悵把她的肩膀壓低下去,於是她低低的,真正的,嘆息。
同樣嘆息的還有此時蛇蠍美人耳麥裡喋喋不休的女聲。
“唉唉唉,你不會要把這事搞砸了吧。我說讓卡塞爾學院的人自己送信就得了你幹嘛硬要橫插一腿親自去送啊?是想和蘇小妍比一比腿長嗎?你腿長和誰比都是你腿長。
還有,長腿長腿,你拿莎樂美去暗示這位蘇小姐,是真不怕楚天驕從尼伯龍根裡爬出來把你大卸八塊啊?你的言靈是隻能當小透明的‘冥照’可架不住‘時間零’給你來上一刀。”
耳麥裡嘎吱嘎吱咀嚼薯片的聲響讓代號長腿的美人略顯嫌棄地偏過了頭。
“可是的確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值得希律王獻上成堆的金銀珠寶乃至半壁江山不是嗎?”長腿美人淡淡地回答,“世家門閥的少主,秘黨執行部的王牌,生來便要刺王殺駕的超級混血種。居然為了一位女人默默當了十多年卑微而無能的家庭煮夫。哪怕他的初衷是執行某項絕密而危險的任務,但他夜深人靜時也大可以在只屬於他一人的地下室中狂舞高歌,而不是手忙腳亂地揮舞鍋鏟熱牛奶。
如果不是老闆親自下發的檔案,你我誰會相信有這種事呢?他們這種人不應該把米其林三星當食堂,用灣流當私人座駕,拿錢砸開一座又一座酒莊的大門,說‘把酒都倒我後院游泳池裡我要開香檳派對’這樣才對嗎?就像那位以手中折刀威壓整個混血種世界長達一個世紀的傳奇。”
那頭咬著薯片的女生鼻腔裡哼哼了幾聲,張口也是針鋒相對:“長腿你是不是還想說一句,‘你以為你接受的是誰的愛?你接受的是一位天神的愛!’?別說希律王虛無縹緲的半壁江山,楚天驕就算為了蘇小妍奉上了自己的半條命又有什麼用呢?能帶蘇小妍在空中旋轉餐廳吃飯的不是他,能讓蘇小妍去普羅旺斯薰衣草花甸上盡情舞蹈的也不是他,能大手一揮用香奈兒和紀梵希塞滿蘇小妍衣帽間的依舊不是他。
拜託,無能的男人才會把給她煮牛奶當作最後自我安慰的稻草,有作用的男人只會幫她治好胃病然後一起去吃著火鍋暢飲冰可樂。現實,只講現實。所以長腿你不應該和一個曾經把諾貝爾經濟學獎視為囊中之物的天才操盤手談論這種話題。”
“但蘇小妍的胃病也沒有治好。”
這句話殺死了兩人的對話,於是彼此陷入了沉默。
沉默漫長到足夠長腿美人坐進勞斯萊斯後座,而勞斯萊斯又無聲地駛過下一個街口。
長腿美人隔著後窗玻璃最後回望。
也許她現在很快樂。
也許她曾經幸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