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胡亂猜疑!”
在京城西邊的蔡太師宅中,蔡京看著團團轉的兒子,不滿地喝斥了一聲。
周銓回到京中的訊息,在那日的聚會之後,就悄悄傳開,蔡攸是最早得知訊息的人之一,一得到訊息之後,他就立刻來見蔡京。
蔡攸腳步只是略微一停,神色卻有些慌亂:“他突然回到京中,不來見老大人,不去見陛下,卻見一個要被趕出京師的豎儒,老大人,他是不是真有反意了?或者,他有意與舊黨合流,要與老大人為難?”
“你以為他是見那些豎儒的麼,那是試探,告訴我們,他回來了!”
蔡京對這個兒子當真是有些不滿,年紀越長,越發變得沉不住氣了,莫非是與官家呆在一起呆久了,也傳染了官家的那種輕佻?
他卻不知,蔡攸心裡的驚恐。
“但他見陳朝老,與之相談甚歡,陳朝老次日就感慨,說以前將他列入六賊,實是自己識人不明,周銓哪裡是賊,分明是不世出的大賢,便是管仲,亦不如之甚遠。天下六賊一賢,若非這一賢,國家都要被折騰空了……”蔡攸說到這裡,臉皮抽了一下,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周銓被從“六賊”中除名,自然要有人遞補,蔡攸很榮幸地上了去,與父親相提並論了。
蔡京樂了,他拿起老花眼鏡,慢悠悠架在鼻樑上,最近眼睛越發不濟,原本他是不太喜歡在鼻子上架眼鏡的,寧可用放大鏡,但現在也只能學著那些看壞了眼睛的書生了。
“僅這眼鏡一項,說周銓是一賢,為天下士子謀利,便不為過了,更何況他要將日本為特區,以此試驗二程之說,讓稍有點自己東西的讀書人都心懷嚮往……”
“他和二程攪在一塊兒,這是對老大人的背叛!”蔡攸還是惱怒。
“沒這回事,你以為他將二程的徒子徒孫送到日本去,是懷了什麼好心?分明是覺得這群人在國內礙眼,讓他們去外頭折騰去!二程的這些門人,近些年來不得意,不少都很落魄,如今可以去日本賺金砂,呵呵……”蔡京意味深長地一笑。
對周銓此舉,他是極為贊成的,二程屬於舊黨,又從舊黨中分離出來成為所謂的洛黨。雖然趙佶上臺之後,一掃舊黨,立元祐黨人碑,將二程餘黨都驅出京城,但又先後三次毀去元祐黨人碑,使得其中一部分人死灰復燃。這其中,二程的門人弟子,又是比較活躍者。
雖然如今蔡京當政,新黨勢大,但蔡京還是隱隱嗅到了危險。
到了他這個年紀,除了考慮個人的權勢富貴之外,也要考慮一下身後之名了。天下無事,自然他會以能吏之名傳於後世,但若天下稍有危險,大宋朝廷改弦更張,那麼他少不得要追奪出生以來文字,甚至連墳都未必能保。
蔡京是打心眼裡瞧不起那些舊黨之人,司馬光這個舊黨領袖,除了會指手劃腳下,就沒有辦實事的才能,至於程頤,教訓皇帝時滿嘴仁義堯舜,實際上就是要皇帝當垂拱而治的聖人——你程頤自己也沒當成聖人,卻想著皇帝是個聖人!
不通實務,似乎是這夥人的共同特點,若是國家交到他們手中,三年必亂,五年必亡!
但這些人殺又殺不得,一來他們的影響很大,二來他們也確實是飽學之士,讓他們去日本折騰,看看能不能把日本人都教成聖人君子,這是一個好想法。
蔡攸見自己的父親根本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又看到四弟蔡絛在旁抿嘴微笑,蔡攸心中不免惱怒。
“老大人既有成算,那兒子就不必多言了,但願周銓所為,當真不會令舊黨死灰復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