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週末基本在家,即使有工作也帶回來。這是從明徵生病時她就形成的習慣,每個週末陪明徵在家。明徵站在臥室門口,手裡拿著一杯程澈放在他床頭的蜂蜜柚子茶,他怔怔地看著在廚房裡燒飯程澈的背影。
程澈纖瘦的身子被寬大的條紋圍裙裹著,手裡拿著一個長柄木勺,在慢慢攪動著鍋裡熬著的粥。
六年了,明徵見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但他依然覺得如夢一般恍惚。
從她匆匆趕來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她就是自己生活中的所有信心。當他覺得沼澤馬上就要沒過頭頂的時候,她來了,用盡所有力氣把他拽出來,然後幫他洗盡汙濁,一點一點烘乾已經嗆進去幾乎要令他窒息的泥水,然後再用溫暖的現實幫他忘掉那沉淪於沼澤的噩夢。她是所有。
明徵看不到程澈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她的安寧,她是做過很大的犧牲才有這樣安寧的、滿足的背影。
明徵知道的。
但他也是自私的。他寧願相信眼前的場景就是他和程澈之間的所有真相,沒有別的,只有眼前。
餐桌上的手機響了,程澈關小火然後拿起手機走到落地窗前,是工作電話。程澈雖簡明扼要做了處理,但掛了電話之後微微皺眉,然後用手指輕輕揉了揉太陽穴。
明徵的心也皺了一下。
此時程澈回過頭看到了明徵,她微微一笑,“你醒啦?覺得好些了嗎?睡了一下午,餓壞了吧?”
明徵不說話,只是怔怔地望著程澈。
程澈款款走過來,伸手拿過明徵手裡的杯子,踮起腳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笑著說:“太好了,已經退燒了,來,咱們吃飯吧。”說著她拉著明徵走向餐桌,明徵也任由著程澈像拉著一個孩子一樣拉著自己。
桌上是精緻清淡的家常菜,擺著兩付碗筷,他的和她的。是家的感覺。是她給他家的感覺。
他沉迷於這樣的感覺。
程澈工作很多,她沒有請保姆,家裡打掃佈置,都是她一個人來打理。雖然應酬很多,但是隻要有空就會回家為明徵燒飯。她陪他說話,找好電影陪他一起看,為他熬蜂蜜柚子茶,做點心磨咖啡,學著做他最愛吃的蟹粉包,她甚至將小花園種滿了鬱鬱蔥蔥的花草,親自澆水除草修剪......
她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最好的妻子了。
想到“妻子”,明徵定定地望著程澈幫他盛粥的背影,眼裡居然有了淚水。
程澈辦公室的門咚咚咚響起。“請進。”原來是剛代表程澈參加市裡慈善拍賣會回到公司的喬經理。此次的愛心活動是市慈善總會發起的,透過社會愛心人士和企業家捐贈或透過競拍藝術品所籌得的善款,將悉數用於偏遠山區校園和圖書館建設。
“程總,這是我競拍的一幅畫,按照市場價格估算,應該在15萬元左右,由於畫家是本市人,也想為家鄉做點貢獻,所以起拍價格沒有定的太高,目的是讓參加競拍的愛心企業也能低價購得名畫,這件作品最終我們以5萬元拍到。”喬經理說著開啟畫的包裝,程澈注視著畫紙上滿目盛開的馬蹄蓮,嘴角有了幾分笑意,“你是怎麼想到要拍這幅畫的?”喬經理回答:“我見過幾次您的辦公室的花瓶裡插著馬蹄蓮,想必您對它也是有幾分喜歡的,還有馬蹄蓮象徵著聖潔,博愛,與這次的慈善拍賣主題也相吻合。所以我就自作主張了。”程澈滿意地點點頭,“謝謝你喬經理,你拍了一幅好畫。”喬經理有些受寵若驚,“您太客氣了程總,您交給我的工作,我一定是盡力去完成的。需要我替您把畫掛起來嗎?”“好的,謝謝。”
程澈用的是明徵媽媽當時用過的辦公室,雖富麗大氣,但終究有些過於刻板,牆上的馬蹄蓮給這間辦公室帶來了不少活力與生機。程澈有時在工作空隙會盯著這幅畫出神,這幅畫從未見過,卻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與其說它是一幅油畫,程澈感覺它更像一個故事。
“那天居然忘了問喬經理畫家的名字了。”程澈站在畫前自言自語。正巧被送咖啡進來的蘇珊聽到,蘇珊放下咖啡走到畫前,也細細端詳起來,“奇怪,這畫家據說很有名氣,怎麼連署名也沒有呢?”程澈指指畫右下角一朵馬蹄蓮的花蕊說:“不是沒有署名,很多畫家都把簽名和自己的畫融為一體,法國畫家德拉克洛瓦的作品《自由引導人民》的簽名就是在一塊不起眼的木頭上。你看,這個花蕊像字母N,這應該就是畫家的簽名了。”蘇珊又仔細看了看,“確實是,這個畫家應該是很低調的一個人吧,有的畫家恨不得簽名顯眼到讓別人在三米開外就認得出是自己的大作。”程澈笑而不語,只是輕輕撫摸了一下畫框。頓了頓,程澈對蘇珊說:“對了,蘇珊,幫我訂一家西餐廳,明晚,三人位。”“好的,程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