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麼不這麼做呢?”上杉越輕聲問,“稚生,以你的許可權,現在就可以買到一張今晚去法國的機票,早上的第一縷朝陽照在天體海灘的沙灘上,你就可以漫步在金子般的沙子上,看著波濤洶湧的女人們,推銷你的防曬油。”
“因為……去法國也許不能說是我的願望,而是一場出逃。”源稚生深吸一口氣,“逃跑的人會被打上懦夫的標籤。”
“可我覺得只要我的孩子活得開心,當懦夫也沒什麼不好,這麼說的話那我也是懦夫,我可恥但我開心,有誰規定某個人生下來就必須去做什麼事麼?”上杉越衝源稚生反問,“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但如果個高的不想頂他也可以微微彎一下膝蓋,哪怕結果是所有人都被砸死了,地獄裡大家都埋怨你,你也大可以說這不是你的責任,都怪你的混賬老爹把你生的那麼高。”
身負“皇血”的混賬老爹生出了身負“皇血”的兒子,他的兒子理所當然成了整個家族最“高”的人,替所有人撐起一片天。
“我是個矛盾的人,父親,留在家族繼續做大家長我會累,有時候疲倦到想一覺睡去不願醒來,但離開家族我也會累。”源稚生低聲說,“是一種精神上的疲倦,我會擔心夜叉做事還那麼莽撞,烏鴉耍小聰明會不會被櫻井家主教訓,我會擔心櫻是不是總還在執行危險的任務,繪梨衣過的開不開心幸不幸福,我怕族人的生活又回到水深火熱……我也放心不下你啊,父親。”
源稚生苦澀地看著上杉越,這就是根本上的問題,他就是這麼一個性格矛盾的傢伙,他害怕承擔責任,又害怕因為自己沒有承擔責任而讓別人受傷,人們的期待讓他想要回避卻無法逃走。
“不對。”一道聲音忽然打斷了源稚生。
源稚生錯愕地扭頭,發現說話的人居然是繪梨衣……繪梨衣認真地看著他。
“繪梨衣?”源稚生怔怔地說。
“不對。”繪梨衣重複了一遍,“有一次家裡發生了麻煩事,他們說沒有哥哥不行,但哥哥趕不回來,你趕回來之後麻煩事已經解決了。”
繪梨衣的描述很模糊,但源稚生聽懂了,大概是之前家族遇到了什麼緊急情況,家族的長老們認為只有源稚生才能解決,可當時源稚生執行其他的任務去了,等到源稚生回來之後非他不可的麻煩事卻早就迎刃而解。
“繪梨衣的話我也聽懂了,稚生,我也明白了,你陷入了一個誤區,就是家族的領袖是非你不可的,族人們如果不幸福那就是你的責任。”上杉越輕輕搖頭,“大概是橘政宗對你的影響太大了吧,又或者是你自己也認為自己就是那麼了不起的人,可是稚生,你要知道,一個人在有限的人生裡能做到的事也是有限的,身為天照命和大家長,你已經帶領蛇歧八家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你還要活得多麼偉大呢?”
源稚生愣了愣,他仔細思考上杉越的話,他以極高的戰鬥力和殺伐果斷的性格成為了執行局的局長,這是他最擅長的事,但如今和平的年代和戰亂的時代不同,他真能成為一代賢君麼?
也許不是,也許風魔小太郎或者櫻井七海都治理家族都比他更好,他們更有經驗更有閱歷也更有遠見,如果自己本身就沒有給予族人那麼大的幸福的人能力卻一直勉強自己,這和歷史上那些無能的庸君有什麼區別?
又或者,也許族人們根本就不需要那麼大的幸福呢?那些所謂的期望也許是源稚生強加給自己的責任,也許更多的族人們都像父親一樣,只需要守著生命中那麼一點點平安喜樂他們就滿足呢?
“雖然我不喜歡家族,但是這麼一個延續了上千年的龐然大物,沒有稚生你想的那麼脆弱,如果一個家族因為失去某個人就走向衰落,那這就是這個家族必然的命運。”上杉越說,“實際上稚生你是放心不下你剛才提到的那些人吧?你和我的情況不一樣,我離開家族時孑然一身,擺攤賣了這麼多年拉麵也一樣,如果不是稚生稚女和繪梨衣你們三個出現,我忽然離開這個世界也沒什麼好不捨的。”
源稚生再一次陷入沉默,因為就像上杉越說的,他的確很在意那些人,夜叉和烏鴉這兩個混蛋,忠心耿耿的櫻,他的妹妹繪梨衣和失而復得的弟弟源稚女,還有他好不容易相認的父親……這些都是他真正的家人,他離開了日本,逃離了家族,就相當於逃離這些人的身邊,那是自由的人生,卻也是孤家寡人。
“為什麼不帶上大家一起呢?”上杉越輕聲問。
“因為這是我選擇的人生,而不是大家的。”源稚生低聲說,“如果因為我一個人的願望,讓身邊的所有人都改變人生軌跡,這樣的想法未免也太自私了。”
“可你有真正問過他們麼?”上杉越對源稚生問,“我是說,稚生你真正瞭解過這些人的想法麼?你覺得你理解他們的意願,他們真的就認為待在家族裡比和你去法國要好,跟在你的身邊就等於是放棄了他們自己的人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