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很多搖滾人動不動就高喊著抗爭和不妥協,聽上去熱血沸騰,實則大部分估計自己都說不明白反抗的是什麼,反抗之後追求的又是什麼,或許僅僅是對現狀無能為力的不滿,乃至乾脆就是當成了一句裝酷的口號。
韓試不免想起了才去過的《樂隊》。
如同彭三石一樣的不安分,韓試是格外欣賞的,因為他會之付諸行動,可有的就比較可笑了,只在嘴上大喊著嚮往自由的人,跟網上的怨婦一樣可笑。
今天太累了,不想工作,如果能隨時辭職,該多自由;如果單身,不用養家餬口,不用上有老下有小的操勞,該多自由;如果可以胡吃海喝不變胖,想走就走的玩樂,該多自由……這些型別的所謂自由,無非是在逃避責任的前提下對權利的奢求,以及對感官慾望的片面貪圖與屈從。
康德說自由不是你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而是你不想做什麼就可以不做什麼。
顯然停留在前者的人不計其數。
柯希莫一生都沒有從樹上下來,他叛逆的決絕,可謂驚世駭俗。可他叛逆方式的節制性叛逆程度的徹底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表面叛逆的柯希莫,本心上是一個很守規則的人。生活在樹上,無人管束,沒有需要遵守的行為規範,自由的鐐銬也被扔到了樹下,可他在日常生活中仍一直恪守著樹下世界約定俗成的規則,無論是吃喝拉撒與狩獵,他保持著對他人的尊敬,維持著自身的文明狀態。
所以在樹上生活的柯希莫,只是行為上的不合常規,並非對規則的完全不屑一顧。相反,他其實是在世界的各種規則之上,制定了只針對自我的嚴格的規則,並且用漫長的一生去遵守。
與華夏祖先教下來的君子慎獨的道理,或許有異曲同工之妙。
現在網路上的戾氣特別重,很多人到了網路上就似乎可以無所顧忌放肆發洩、懟天懟地的上竄下跳,未嘗不是分不清規則與自由的邊界。
沒有規則的自由,只會是不堪入目的混亂。
而柯希莫正是沒有混淆邊界,才一直享受著有權利選擇想要的生活的自由,並可以真正的做自己。
上樹生活,除了叛逆,最容易讓人聯想到的是對世界的逃離。
為情所傷,剪斷青絲,看破紅塵,遁入空門。或許是一種放下,可韓試寧願將其當之為逃避。
柯希莫上樹的直接原因,是對貴族家庭的繁文縟節的庸俗,所感到的厭惡。這種厭惡的激烈程度,使得他不願意再像其他人一樣在地上行走。
表面上看,這也是一種逃離。
但順著這樣的思路往下走,上了樹的柯希莫,得以從他厭惡的人際關係、社會和正治中逃脫,透過避世的方式求得內心的平靜,那整個故事講變得和雞湯一樣膚淺和無聊。
根本不會讓韓試念念不忘。
卡爾維諾筆下的柯希莫,並沒有因為對自身生活環境的厭惡,而成為厭世者。恰恰相反,他是以一種帶著距離感的姿態,更為熱烈第投入到了所處的時代中,投身到了積極的生活裡,乃至投身到了不斷為他人謀利益的事業中。
韓試在病床上看到是,簡直以為柯希莫就是自己的影子。
當時的韓試只能臨淵羨魚,可即使是再無望的時刻,也沒有放棄過對世界美好的熱愛和嚮往。
同時書中最讓韓試動容的,是柯希莫讓世人難以理解的偏執式的堅持。
人們給自己定規則通常很簡單,比如連續多少天早起、讀書、寫字、鍛鍊,或者內心操守方面的,不懈奮鬥、與人為善、誠信大方,都可以當作是自我設定的規則。
規則的難度在於兩點。
一是時間上的持續性。多少人發誓健身減肥,可爬了一個樓梯就放棄了,看到一頓燒烤就拋之腦後了,多少人在原先何嘗不是一個正義的少年,可在社會的誘惑面前,抵住了第一遭卻在接踵而至的第二遭面前沒能擋住。
二是規則的優先順序,會因為哪些別的規則而做出退步。比如決定了堅持每天碼字至少一萬,可由於懶惰或者最近加班而中斷,設定的規則就對服從惰性的規則與老闆大於天的規則讓步了,又如一個個逐漸變得圓滑世故並且心安理得的人,何嘗不是在現實的規則裡一步步退讓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