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子上對飲的是兩名一身短打的壯年漢子。透過兩人之間的對話,以及裸露在外的服色來看,馮玉成斷定這是兩名駕船的漕丁,這肯定是船隊從臨清路過時停下歇息,這兩名日常交好之人便來到了酒館飲酒消遣一番,說話聽上去似是靠近山東一帶的口音。
“三哥,宿遷城北頭李家衚衕裡那個芳姐兒家你可曾去過?聽疤瘌頭說,他上月跟船時也在宿遷停駐過,聽說這個芳姐兒之後便打聽著尋了過去。疤瘌頭回來逢人便吹,說那芳姐兒模樣俊俏,且身上的白肉滑不留手咧!嘿嘿!要不咱哥兒倆一會去瞅瞅?嘿嘿嘿嘿!”
一名長著一張馬臉的漢子低聲賤笑道。
“屁!莫聽那疤瘌頭胡扯,老子跟他一起撒過尿,就他那小玩意兒也好意思拿得出手?哈哈哈!指不定門還摸著就推說有事扯呼了!”
一名口中嚼著一塊醬牛肉的粗壯漢子嗤笑道。
“噗嗤”一聲,那名馬臉漢子將口中的米酒噴了一地,人也笑的彎下了腰去,另外一張桌子上坐著的幾名生意人打扮的客人紛紛皺著眉頭看向二人,眼神裡帶著深深地鄙夷之色。
粗壯漢子毫不理會他人的異樣,將口中食物嚥下後,端起酒杯一仰頭飲了下去,臉上的神情十分的愜意。
馬臉漢子直起身子來,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提起酒壺給他重新斟滿,然後又給自己的杯中倒上,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後開口道:“三哥,這壺中酒約摸著只剩下一兩上下,要不要再打一壺?今日兄弟俺請客,多謝你平時對俺的照看!”
“屁的照看!值當你請俺?俺趙老三爹孃早死,光棍一個,無牽無掛的,賺些銀錢花乾淨了事!六子恁和俺不一樣,恁家中還有一大家子人指著你吃飯呢!你的銀錢有用場!這頓算俺的!別跟俺爭搶!俺不喜人家和俺客套!”
那名粗壯漢子不耐煩的擺了擺拿著筷子的那隻手,另一隻手端起酒杯一氣喝了下去。
“三哥,俺有時靜下心來琢磨過,俺欠你的人情忒多,這輩子也還不完了!俺在這說句話,從今往後,只要三哥有啥吩咐,俺許六子就是豁出命也去做!”
那名馬臉漢子許是酒意上湧的關係,說這番話時聲音裡帶著的哭腔,馮玉成雖然並未正眼去瞧,但也能猜到,這名叫許六子的漕丁眼中或許帶著淚。
這兩人雖然言語舉止十分的粗魯無禮,但馮玉成聽得出,這兩人都是性情忠義之人,這個趙老三看來平時很是關照這許六子,言語中透著兄長對弟弟的那種關愛。
可兩人對漕糧的話題卻未再提起,這讓馮玉成的心頭不禁感到一陣焦躁。自己孤身一人未帶護衛,若是趕回衙門中漢人過來,人家早就走了。運糧的漕船都是百十艘為一隊,加上其他的各種商船,就算帶人去了碼頭,漕船走不走不說,那麼多船隻你上哪找人?何況找到人又如何?你不能無故將人家抓起來屈打成招吧?
還沒等他想到對策,趙老三壓低聲音的一句話將他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過去。
“等下站到濟寧州,夜裡俺喊你,恁可莫要叫旁人知曉,這回事成了,約莫能分到三兩銀子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