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相傳為法力通玄的法海和尚鎮壓白娘娘之處。鄉俗俚語間,更是將這位白蛇妖描述的美若天仙,心若觀音,因此多年來,香火不絕,遊人如蟻。只是不知,這般妖善如仙,神厲若鬼的故事,到底是諷刺了誰。
老人仰望著這座夜幕中顯得格外高聳的寶剎定定出神,忽而厲聲笑道:“雷峰塔啊雷峰塔,嘿嘿,這到底是神仙的煉獄,還是妖怪的天堂呢。”
青年道士怔怔的看著從未如此失態過的老人,一時竟有些痴了,囁嚅道:“老師,您……”
老人驀然轉頭,眼中光亮更盛,竟似有火焰燃燒一般,寒聲道:“放鶴,你就在這裡等為師吧,不用上去了。”青年道士似是有話要說,但終究不忍提那身後之事,紅著眼睛低頭道:“是,老師。”
老人嘆道:“你也不必擔心,我觀這小原行事坦蕩磊落,必不會行苟且之事,暗算為師。你就在這裡安心等候為師下來吧。”
老人說完,徑自走入塔內。
雷峰塔塔七十一米,階梯三百餘級,雷峰夕照,更是號稱西湖十景之一。
老人拾級而上,一雙精巧的布鞋踩在木質的階梯上,發出輕微的枝椏聲,塔周風鈴微動,響聲不絕。塔壁石畫如刻,講述的故事正是,水漫金山。
老人嘴角噙著冷笑,登至第七層,忽聽塔頂有人朗聲道:“鐵脊擔燕山,山水榭靈蘊。原世鏡大子,洛陽原雁北恭侯謝公多時。杭州城鍾靈毓秀,西子湖水墨洞天。這一城煙水色,滿湖六朝氣,於這塔頂處觀瀾最佳。雁北斗膽,恭請靈蘊道長移步塔頂一敘。”
老人突然間氣度大漲,連脊背都彷彿挺直了一些,冷聲笑道:“原世子大駕光臨,老道我久居江南,安逸日久,連耳目都已不甚靈光。竟是在接到世子信箋後,才知世鏡兄長子蒞臨,未曾請世子到龍虎山上飲幾杯清茶,恐怕世鏡兄泉下有知,也得罵我小氣了。世子稍後,老道這就與你塔頂相會。”
語畢,只見老人提身一躍,整個人便如離弦之箭般飛出。眼見得身形將飛出塔簷,老人足尖在欄杆邊一點,稍一借力,竟是改橫躍為縱跳,一個鷂子翻身間便已穩穩落在塔頂飛簷之上。
老人抬眼看去,只見四角飛簷的對角之處,早已端立了一人。夜幕之下,老人看不清這人的面目,只見他穿著一身極筆挺的黑色長袍,將本就接近兩米的身高勾勒的尤為挺拔。這人的胸背極為寬闊,雙臂也顯得格外頎長,腳下一雙牛皮短靴,一雙眼睛竟也是奇異的漆黑,黑的發亮。乍一看下,這人竟彷彿一尊黑色的神邸!
老人低低喝了一聲彩,笑道:“原世鏡倒是生了個好兒子啊,自從三年前風聞老原去世,老道我一直引為憾事,認為少了人生一大知己呀。”
原雁北突的抱拳躬身,深深一禮道:“家父在時,也時常與我提起道長威名,每每言稱,道長是他一生最敬重的人和一生的知己。”
老人定定地瞧著原雁北那漆黑的雙眸,沉吟不語。
要知道,江南龍虎山與江北原氏間的恩怨,可追溯至千百年前。龍虎山雖是道家宗門,但向來喜愛入世修行,因此劍仙修為雖不算高,卻是斬妖除魔,俠名播於江湖。
而這江北原氏,行事卻一向我行我素,亦正亦邪。
七年前,靈蘊老道聯合聞道莊園王氏劍仙,約戰原世鏡於黃山蓮花峰,重創原世鏡,令其隱退洛陽,鬱鬱而終。
可以說,原世鏡之死,這老道士有脫不開的關係。
因此原雁北對於這殺父仇人,敬佩或許有之,但殺氣恨意,卻更是鬱郁滿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