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心事
“什麼”第一個大叫的是葉明淨,“何長英,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何長英氣的鬍子都飛了起來,痛心疾首:“陛下,這是金針刺‘穴’的一種手法。配合‘藥’物,可以‘逼’迫出身體的潛能。使人一時間‘精’力充沛。但其後患無窮。人之潛能被透支……”
“行了”葉明淨喝止了他。她只聽見‘透支潛能’四個字就知道問題有多嚴重了。緊緊打量杜憫的氣‘色’。一如既往的白皙泛微紅。看著好得很。她猛然回過頭,喝問何長英:“這種害人的東西,你教他做什麼?”
何長英很無奈:“惜之那年參加會試,不用此法堅持不來。而且,彼時他才二十多歲,正當壯年。會試只需堅持八天。過後再調養便是。可如今,惜之為官多年,本就耗費心血。他年紀漸長,金針刺‘穴’又不止用了八天。應是斷斷續續持有兩三個月了。”
“兩三個月?”葉明淨咬牙。看向沒事人一樣坐在一邊的杜憫,“惜之,何院使說的可對?”
杜憫微微欠身,朝何長英施了一禮:“何院使醫術高超。憫這些雕蟲小技,實瞞不過您。”
何長英恨恨的哼了一聲:“你這是不要命了”
葉明淨臉‘色’突然‘陰’沉下來,擺擺手讓何長英和馮立都退下。室內只餘她和杜憫兩人。她靜坐了一會兒,輕聲道:“惜之,為什麼?”
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為什麼’。杜憫偏偏聽懂了。葉明淨在問他,為什麼這麼急著不要命。他心緒翻湧,眼中眸光深‘色’,靜默片刻,道:“陛下,臣從出生時起,就註定活不到高壽。”
葉明淨輕笑一聲,似有諷刺:“是啊。你現在‘女’兒嫁人了,兒子也有了。官也做了,名聲也有了。除了壽數,在世人眼中也算是齊全了。”她冷冷一笑,譏諷越盛:“讓朕猜猜。你還缺什麼?還有什麼遺憾?啊是了。你兒子太小,還未成年。你最擔心的,該是他日後的前程。你的這個兒子,聽說書讀的不錯,人也聰明。想來將來也是要走仕途的。尊夫人向有賢明。自是不會讓孩子走了歪路。那麼你擔心的,就是孩子為官後的前程了吧?你這麼不要命的耗費心神,是在給他的未來鋪路”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如同一片羽‘毛’:“很好,很好……”
杜憫默默的聽著,等她說完了,才道:“陛下英明。”
“英明個屁”葉明淨氣的口出髒話,“朕要是真的英明,你就不該擔心。擔心朕會虧待了杜雁。”
杜憫微微吃驚。沒想到葉明淨竟然記得他兒子的名字葉明淨冷笑:“你教了朕的兒子。朕自然也要照顧你的兒子。有什麼好吃驚的。”
“陛下——”杜憫突然抬頭,眸光晦澀的看向她,用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語氣輕聲呼喚。
葉明淨霎時一怔。
她從未聽杜憫發出過這樣的聲音。一聲‘陛下’,全然和平時的清冷自若不同。它帶著強烈的感情,某種說不明的情緒。有一絲委屈、一絲無奈、一絲為難。
在葉明淨的記憶中,杜憫是矜持的,是清冷透徹的,是妥帖細緻的。宛若謫仙。唯獨忘了,既然是謫落的仙人,就意味著他有著世俗的弱點。杜憫的這一聲‘陛下’提醒了她。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她震驚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剖析著自己的內心。是什麼時候開始,杜憫對她如此重要了?誠然,她和陸詔的對弈中,杜憫是重要的一步棋。但也不是說缺了杜憫她就會輸。那麼,她如此的憤怒杜憫的病情又是為的什麼?
是依賴。長久以來不知不覺養成的依賴。她決策出大方向,杜憫補全細節。再將方案扔給內閣,林珂帶著於光愷等人安排行事。多年來順理成章。若中間出了什麼問題,她也習慣‘性’的去找杜憫談談,理清思路。年深日久,水滴穿石。杜憫就這麼成了一處心靈安靜的小站。
“惜之。”她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愧疚,“是朕苛求你了。”並非所有人都該圍著她打轉的。即使她是人間帝王。杜憫為著自家打算無可厚非。
“可是,你也不該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她話鋒一轉,指責起他:“身體不好,就該好好養著。朕明日就下旨,將杜雁封給早早做伴讀。你也少‘操’些心”
“不可”杜憫急聲喝止,“陛下不可如此。小兒受不住這等福氣。”歷來皇子伴讀都出自勳貴之家,哪有清流文人家的孩子作此諂媚之舉的。此旨一下,他家幾代人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那怎麼辦?”葉明淨也急了,“朕又沒有‘女’兒,不然就召了他做駙馬。”
杜憫笑了,笑的釋然。輕聲道:“陛下,臣即便是少想些心事,也只多活兩三年罷了。終是要去的。臣只是想趁著還清醒的時候,將後事都安排妥當了。臣不想昏昏成成的躺在‘床’上,一日日的數著時光度日。那樣的活著,太無趣了。”
葉明淨呼吸凝滯,再也說不出話來。
杜憫走後,她再次召見了何長英。何長英證實了他的話。若要調養,則以靜養為主。少出‘門’、少問事、少活動。如此可保三至四年壽數。
“臣不想成日躺在‘床’上,數著時光度日。”她的腦中不自覺的浮現出杜憫的這句話。只能長嘆一聲。
隨後,稍稍一打聽,也就知道杜憫在忙什麼了。他在編寫一本家訓。一本留給子孫後代的《杜氏家訓》。葉明淨心知肚明,以杜憫的聰慧,只怕這本《家訓》應有明暗兩本。暗地裡的那本,才是他真正留給兒子的指路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