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著住最好,明早走前你囑咐其他護衛幾句,讓他們多注意些”。在木盆中輕輕搓動腿腳,唐離微微閉著發酸的眼睛道:“沒有柳無風及這些人,我們這次都得死,要說我本不該如此。但他們畢竟人多,萬一有一個靠不住的,後果……我現在只恨離京前沒有好好聽天王的提醒,這只是為防萬一,讓咱們府裡的護衛小心些,但也別做地著了痕跡。”
“我記下了”,一切交代完畢。唐九卻沒就走,看著滿臉灰白顏色的唐離輕聲勸道:“少爺。事情交代完了,您也該好生歇歇了。越是艱難時候您的身子可千萬不能再出問題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明天路上小心”。口中答應,但重又睜開眼來的唐離卻沒半點睡意。凝視著搖曳晃動的油燈復又陷入了沉思。
送信給田承嗣及尋找四通貨棧這兩件事都急不來,但打探訊息卻快捷多了,第二天下午,剛聽完福伯從縣城打聽來的訊息,柳無風當即就往唐離房中而來。
雖說是祭祖的莊子,但這坂土夯成地鄉下土房子採光本就不好,再加上又是多年的祖業,雖然還是下午,但房間內已極灰暗。
見柳無風進來,靠坐在榻上的唐離坐正了身子道:“無風你來了,有什麼訊息?”。
房間內光線暗淡,柳無風也看不太清唐離臉上的細微表情,只是既見他是笑著說話,柳無風心裡也鬆了一口氣,當下也不沒有多餘地虛話,直接將福伯從縣城打聽到的訊息說了出來。
原來,就在楊妃車駕遇襲的當日,還有兩路吐蕃軍約四五萬人沿著雄武鎮一線寇邊東掠過來,雖然藉著險峻的玉兒山阻擋,甲河鎮這邊沒遭兵火,但聽由小道往來玉兒山兩邊的人說,那邊正打的厲害,不僅是躍虎臺,整個戰線包括躍虎臺左右近百里,更有人信誓旦旦的說,本道節度使鮮于仲通大人都被吐蕃兵給困在了卸甲坡,如今原本分佈在劍南西線各地的唐軍正星夜兼程趕往躍虎臺,但因為劍南地形山多林多,加之又有吐蕃大軍阻擋,從而嚴重影響了各路援軍的行進速度。
“可有躍虎臺的具體訊息?”,雖然儘量讓問話顯地平靜,但柳無風依然從唐離的聲音裡聽到絲絲顫音。
微微側開頭,柳無風避開了唐離地眼睛,“聽說那邊還有喊殺聲,具體情況不知。屬下是將太后娘娘及大人的替身屍首丟在躍虎臺後面地斷澗裡,既然沒有太后及大人身死地訊息傳出來,想必是吐蕃人還沒找到替身的屍身”。
這幾天來唐離始終沒問過替身之事,一方面是因為他對柳無風辦事能力地信任,更主要還是他的心結作?,這次也不例外,聽柳無風說完,唐離沉默良久後直接轉了話題道:“鮮于仲通也被圍住了?無風,你對此事怎麼看?”。
此事顯然柳無風早有思量,是以見問之後回答的既乾脆又利落,“末將對這個訊息一點也不懷疑”。
唐離對柳無風的問答並不意外,“噢!如此說來,竟是我們冤枉了鮮于大人?”。
“那倒也不盡然”,聞言,柳無風冷冷一笑,“大人是沒去過卸甲坡,論地勢險要,卸甲坡遠不如雄武鎮,二者相距又近,如今號稱‘不破堅寨’的雄武鎮都已失守,距其不遠的卸甲坡卻安然無恙,這實在讓人想不通,莫非吐蕃人都傻了不成?”。
“有道理!你接著說”。
“也正因卸甲坡地勢不如雄武鎮,是以歷來駐軍就多,鮮于仲通此次本就帶有三千護衛牙兵,這三千人無一不是精銳,加上卸甲坡原有守軍一萬五千人,有了這一萬八千人,內有堅固城寨可守,外有援軍可待的鮮于仲通雖看似被圍,其實是安如泰山。反倒是這被圍讓鮮于大人有了推卸責任的最好藉口,末將竊以小人之心思之,恐怕鮮于大人的被圍就是自己一手安排出來的”。
唐離對柳無風所說未置可否,只淺淺一笑道:“‘小人’!‘小人’好,這次若沒有你這個‘小人’,咱們都已死在躍虎臺上了。至於鮮于仲通,於我而言,他是真君子也好,偽君子也罷,都不重要了”。
正在此時,卻聽外邊的偏院大門一響,隨即就見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快步走了進來,向唐離彎腰一禮後便對柳無風道:“少爺,剛才縣裡衙役來傳信,說明天一早柳無涯要來祭祖,讓莊裡早做準備,少爺您看這事……”。
一聽到柳無涯的名字,往日沉穩的柳無風卻忍不住的頓時臉呈怒色,“一個下三濫的賤種,上京走楊相的門子才幾天,居然就到祖宗牌位前狐假虎威了!還衙役傳令!老子偏不給他這張臉,緊閉莊門,他要祭祖在外面叩頭就是”。
“楊相?那個楊相?”,隨著問話,唐離下床榻走了過來。
“就是當朝首輔的楊相公,這是末將家醜,讓大人笑……”,正說著話的柳無風看清走上前來的唐離面容,一愣之後訝聲驚呼道:“大人,您……”。
一夜不見,唐離臉上憔悴了許多,雙眼中也滿布血絲,最惹眼的卻是他略顯凌亂的鬢間,已觸目驚心的染上了縷縷飛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