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指骨是一件鬼族常用的法器,其上有陰符離的神魂禁制,從前也有屍孫佼的。但六十年前屍孫佼“棄暗投明”,便被沉姜煉了新禁制。如今再落在自己手中,又得重煉一回。
不是隨便什麼殘魂都能成鬼修,必須要有極強的執念。沉姜親自動手毀了屍孫佼的肉身他卻魂魄不滅、尚存一些神志,可見執念之盛——不愧是自己從前座下的鬼將。
眼下要做的,就是找到他這執念是什麼、再將其煉到法器上。如此,執念相當於人的神魂,後來產生的鬼族之體,相當於人的肉身。再慢慢凝聚精氣生出血肉來,才能更加精進。
殷無念稍稍動用些靈力,低聲道:“屍孫佼,恨麼?”
殘魂忽然停住身形,瞪著他無聲說了個恨字。
殷無念笑了笑,又道:“恨你鬥不贏我?”
殘魂仍瞪著眼睛,口中唸唸有詞。
哦,不是這個。
“那……”殷無念想了想,“恨你自己不能得大道?”
殘魂仍不做聲。
哦,還不是。
殷無念皺起眉,慢慢開口:“總不至於是恨……我從不誇你贊你認可你吧?”
殘魂神情一滯,身形陡然變得豐盈起來。先從透明變成半透明,又凝成一團有若實質的暗影。隨後他臉上的神情變得極生動——先怒不可遏,又忽然畏縮恐懼,可最終還是瞪大眼睛,開口大叫:“怎麼會這樣?!帝尊,你聽我說!你聽說我!他們全是來害我的!”
——有了些神志,但尚未完全清醒。殷無念知道自己得叫他更恨一些。
他就笑著說:“屍孫佼,你當帝尊不知道我是在害你麼?你跑去幽冥殿對他說我有狼子野心的時候,帝尊該是說了一句話吧——給你個機會,照他說的辦。”
屍孫佼痴痴呆呆地想了想,又暴怒:“正是!帝尊給了我機會!他怎麼不信我?!”
“你當這機會是叫你立功的機會麼?”殷無念笑起來,“這個機會,是指你鬥贏我的機會。要是你能贏了我,說明你的才智在我之上。那帝尊會覺得你從前明珠蒙塵,真就殺我而留你了。可惜你這個蠢材太不爭氣,你的計謀——哦,哈哈哈,你的計謀——高明到咱們剛出海的時候就被我知道了。”
“我那時候那納悶——這廝不會蠢到想這麼對付我吧?”他向後一仰斜倚在樹上,“你再好好想,咱們辦完事要回來的時候,我還說——這事兒會不會有什麼不對勁?等咱們回了海里,可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哈哈哈,你那時候以為我是在說什麼?”
屍孫佼的身形原本是透明的。此時聞言更怒,便有體內便有一團黑氣猛地躥了出來,像墨水一般將屍孫佼的殘魂染成個烏沉沉的顏色。殷無念知道這是他心裡的魔念——便是這種東西加強了鬼修的執念。
可要不是像自己一樣自創了混元魔體這法門,就絕不能滋長太多。他心中一動,試著運起靈力吸納屍孫佼體內那些黑氣——竟真將它們如靈氣一般引入體內,死死纏上他的神魂。
他又驚又喜:竟然還有這好事?
他之前試著修煉這功法的時候,是催生自身的魔念。自身魔念自己也對自身影響極大,稍不留神便會叫人性情大變、喪失理智、走火入魔。
可像現在一樣吸納旁人的魔念入體可就省心多了——旁人的悲苦是旁人的,與我何干?屍孫佼此刻這樣暴躁憤怒,可自己卻引了這些東西進來,卻只感到有些許煩躁。再一看他如今的倒黴樣兒,那些許煩躁也立時沒了。
殷無念不急著進屍孫佼的洞府去取寶貝了。
他就坐在這梅樹上和屍孫佼興高采烈地談話,一談就談了一整天。
直到第一批鬼族修士畏畏縮縮地跑到礪嘯峰山腳下伏地膜拜,高聲請求幽冥大法師見他們一面、好叫他們有機會表示誠心的時候,才住了口。
原來這取巧之道不能長久的——他原本打算把屍孫佼的殘魂就這麼養著,好助自己修行,可惜一整天的功夫過後,無論再怎麼嘲笑他,屍孫佼也只是咬牙瞪眼、氣得渾身發顫了。
幸好留了最後一點魔念在他體內,到底凝實了他的執念。再把他這神魂的一部分煉到那枚血色指骨之上,屍孫佼的身子便由透明變成半透明,最終凝成鬼修的實體。
神志一找回,立即瑟瑟發抖,滾落在地叩首不止:“法王饒命、法王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