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發愣的服務員小姐被我這麼一說,趕緊快步走過來,小心記下每一樣東西。
燒賣、蝦餃、蒸排骨、風爪,各色的粥、粉、面……我一樣樣點下來,都是很熟悉的東西了。其實這幾個長輩對粵式茶點都有一點不以為然,這是地域特色對外來食品的保留態度——尤其是南北方口味和習慣差異之大,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扭轉的。在北方人看來,吃粵菜很多時候考慮的是品味和檔次,而不是味道。
點完東西,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父母還有小姨他們聊天,等上東西。我說起最近收購韓國第一銀行的事,這件事家裡這幾個人已經知道了,從各種角度考慮他們也沒有反對我的立場,無論從私利角度考慮還是出於別的什麼角度,這次收購都是應該的。
更重要的是,我們手裡有錢——這也避免了小姨和小姨父對女兒未來生活保障的憂慮,人一生所需要耗費的資源是極其有限的,所幸我們已經超越了這個限額。談這個話題的目的就是提醒他們,我們現在最少不用為這個發愁了。
現在生意做大了,我偶爾跟長輩們交流起來也頗艱難,說得太過火了容易打擊他們,說得太簡單了又沒什麼說的。有時候我就想,這些事是不是都是錢鬧的呢?難道說真的金錢就是產生隔閡的開始?
我們說了一會國事家常後,陸續東西上來了,等東西齊了之後,我揮揮手把幾個服務員都攆走,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氣氛有轉涼的嫌疑。
我站起來,給幾個長輩斟茶:“沒外人了,咱說點自己家的事吧,我想說幾句,不知道幾位領導有沒有意見?”
我媽看來是已經決定力挺我了,我還沒說完就點頭接道:“行,兒子你先說。”
她老人家這個意思在座的都能看出來,坐我對面的張小桐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小姨笑著看了一眼自己女兒,又看看我,就是不看還在那不明所以的小姨父。
女人們對這種事總是比較寬容的,在她們心中,女兒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比找一個看起來比較合格的男人要重要得多,男性長輩通常喜歡拿自己來跟女兒的男朋友做對比,並得出這個男人不能行的結論。所以我一開始的主攻方向就是兩位女性長輩,這種事兒去問孩子他爹無異於找死,養了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豈是那麼容易被你搶走的?
我放下茶杯,看著張小桐笑眯眯又從我刻意擺出的茶陣裡拿走一杯喝光,心裡忽然有了底氣和豪情。
溫暖的豪情。
“……其實今天我也沒別的意思,”我看著幾個長輩溫潤而穩重的眼神說,“日子過得總是讓人不知不覺,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像今年我都16了,這個身份證都換了好幾次了,現在上邊寫著還是18或者19歲……”
我這麼一說,大夥都笑了,張小桐倒好,我是寧死不願意往20歲之後走,屢次利用關係改動自己的身份證之類,每次改動都要順著一路改下來,花錢費力樂此不疲,我爸我媽對我這種行為已經懶得說什麼了。
我笑著接著說道:“眼看著我一天天長大了,小桐姐也一天天漂亮起來,你們有沒有孩子長大了的感覺?我是覺得,自己心裡的事越來越多了,有時候不知道怎麼跟你們說,藏著藏著,我總覺得很快就到了你們的年紀,有了你們的心境。”
我媽順著我的話說下去:“你們是一天天長大了,可我們做父母的總覺得你們像長不大似的,在我們眼裡,你們再有本事也還是小孩兒……”
“我明白,”我看著母親日漸蒼老的容顏,心中略略升起一股激動,“有人覺得我們還是孩子,這是多讓人高興的事兒啊。我們這兩年做的事兒其實也沒什麼,我覺得只要是個人堅定目標努力去做都能做得比我們好,也就是我們運氣好,才走到今天。”
說到這裡,我覺得有一點悵然:“其實都一樣的,你們想想,孩子忙著學習和忙著工作都差不多,一輩子下來,又有多少時間真的是跟自己親人交流?”
談到這個,大家都沉默了。有些話,每個人都明白,卻從來沒有人挑明。這當中有許多微妙,用語言說不清楚,也很少有人願意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我端著茶杯繼續說道:“今天本來不是想說這些事兒的,只是跟幾位領導坐在一起就免不了要想這些。有點控制不住感情,嘿嘿,領導們別見外……”
被我這麼一哈哈,父母和小姨他們也不再隨著我的感慨跟我一樣滿臉悵然了,時間的流逝中總會慢慢失去一些東西,大家都習慣了這種失去,甚至可以說有一點麻木。
日子就是這麼過來的,對家庭來說,很多事情因為時間太多而被拖得很長,很淡。親情這種東西因為習慣而淡漠,正如愛情也會因為習慣而消失一樣。
我坐下,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房間裡的目光都在我身上。
“我覺得吧……”我看大家急切想知道我要說的正題,乾脆直接提正題,“有些事,我們長大了能自己決定,但說是這麼說,還是得請示諸位領導一下。”
說到這裡,我停了一下,打算給眾人一個緩衝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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