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來的很快,衰弱的身體沒有阻礙急切看望女兒的心。停車,進屋,一眼見到女兒臉色,秦風的心像被糾起來一樣。做到床頭,輕喚女兒,秦風難過不已,自己的女兒從未如此虛弱過,從未遭這樣的罪。
秦嵐微睜開眼,熟悉的面孔在自己面前顯現,淚水決堤流下。
月章在客廳沒有進去,父女的知心話不應有第三者在場。隱隱約約的哭泣聲傳來,妻子的心或許有所開啟。一個多小時的交心,岳父出門,月章跟著送了出去。回去的岳父沒多說話,讓月章多休息,別被家裡壓垮了,好好照顧秦嵐。
月章回到房間裡,妻子哭累了,沉沉睡著,自己能夠做些什麼呢?美好的生活往往帶著各樣的不如意,“生活是一襲華美的長袍,裡面爬滿了蝨子”,月章現在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全部都是蝨子,每時每刻都在被叮咬。妻子陷入痛苦的境地,好像每時刻都在忍受驚恐,這樣的狀況不僅使得妻子沉浸在內部世界無法自拔,也壓在自己的心上,壓的自己無法呼吸。每一天,自己都在強迫自己堅強,面對妻子擠出笑容,至少不讓妻子再從自己身上汲取負面的力量。虛假的面具戴久了,月章也會累,可真是的世界又不得不這麼裝。
整個假期,月章推掉所有事情在家裡陪著妻子,盡力隱瞞妻子的病情,期望妻子能夠儘快好起來。
假期的時間裡,妻子的驚恐又發作了幾次,每次的情況都不一樣,讓在書本中尋找答案的月章也找不到頭腦。中間有一次,妻子驚恐爆發,自己躲進大衣櫃裡瑟瑟發抖,不敢出來,也不敢出聲,就這麼偷偷藏了一上午。月章早晨出門買菜回來,找不到妻子,心裡焦急萬分,害怕妻子想不開,做出傻事。在房間粗略轉了一圈,沒見到妻子的身影,月章急急忙忙出門找妻子。快到月章崩潰垮塌的時候,秦嵐從大衣櫃中走出來,反過來出門找到了丈夫。當時當刻,月章內心的委屈、憤怒、擔憂一起迸發,狠狠罵了一句妻子,可罵聲剛出口,自己就後悔,生生把接下來的話憋了回去。
假期過得很快,到了上班的時候,月章遇到兩難的問題,是讓妻子去上班還是請假待在家裡。妻子的狀態不穩定,若是在學校裡受到刺激,可能會爆發出病症;若是把妻子一個人放在家裡,月章擔心妻子會一時想不開,做出極端的事情。好在妻子恢復的不錯,能夠理解丈夫的難處,主動提出去學校,妻子不想麻煩周圍的人,也不想打擾到學校的同事,堅持去學校上課。
人還是有事做才能忘記痛苦的記憶。上了班的秦嵐,比在家狀態要好很多,月章看在眼裡放心了許多。問妻子為什麼去了學校變得開朗了,妻子的話讓月章陷入沉思。
妻子說:“我看到學校裡的孩子,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個班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他們每天叫老師好,和自己的孩子叫媽媽好一樣動聽。每當看到這些孩子,我的心裡就充滿感動。失去是正常的,沒有哪個家庭、哪個人不在世界上失去珍貴的東西,可是上帝會為人預備,彌補自己最珍貴的失去。”
妻子能夠想的通,能夠愛學生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讓月章既欣喜又感動。實話實說,月章不喜歡當教師,特別不喜歡和小孩子打交道,自己耐心太小了,時常忍不住對孩子發脾氣。然而,妻子的轉變讓自己看到作為教師的美好,教師既是教育了孩子,也在教育中被孩子們治癒。有人說,當教師的人特別幼稚,特別愛較真,也難相處。是的,教師正是把自己變的幼稚,蹲下來才能和孩子平等對話;教師正是斤斤計較,才能時刻關注孩子的成長,不放過孩子一點小錯,也不吝嗇讚美孩子的一點進步;教師正是在純真的環境中,才會對映出社會的嘈雜,讓身處渾濁的人看見自己的汙濁。內心的疾病有時候不需要刻意去做什麼,只要靠近美好,慢慢的自己就會被感染,慢慢的自己就會變的美好。
妻子的進步出乎月章的預料,可能任何理論或者說法沒辦法完全解釋妻子的癒合,月章看到了人在經過死蔭幽谷的痛苦和重見明媚的欣喜。生命遭受創傷,往往不可避免,能夠挺過傷害,自己才能逐漸變得強大,即是結果不那麼美好,自己也要為自己鼓掌。
在家的時候,月章才能放鬆自己的心情,工作中的關係再好也是工作關係,跟同事真的沒辦法成為真正的好朋友。在家裡抱著孩子,和妻子擠在一個被窩裡,月章的滿足感從未如此強烈。此時此刻的感覺讓人難以割捨,即是細微的變動也讓人難以承受。坐月子的女人不能出力氣,不能費心力,秦嵐準備拿本書打發時間,剛翻開扉頁,兩眼開始發暈,眉心好像被冰刺一樣,隱隱作痛。把書丟在床邊的桌子上,閉上眼睛,閉目養神,感受丈夫的體溫,一圈一圈的刺激緩緩消退。孩子的出生不比前兩個,自己懷孕的時候放下心,不管不問,反而生出健康的孩子。也許是在學校中總是與學生相處,自己對孩子的盼望更加熱烈,但自己的心卻不再急躁,跟著感覺,受孕、懷胎、生產,一切都變的自然。
晚上的時間裡,洗去身上的汙垢,毛孔開始通氣,從頭到腳皆是煥然一新的感覺。閉目一會,秦嵐發出鼾聲,舒服的進入睡眠。月章看看妻子,捨不得驚擾,自己給孩子擦擦洗洗,再給女兒屁屁擦上爽身粉,讓母女倆安穩的睡在一起。起身走到屋外,抬頭望望天上的星星,冷風吹在身上,沒有絲毫的寒冷,讓人更加精神。巔峰體驗並不容易到來,平靜才是常態,站在院子裡讓風吹走自己的煩惱,還自己的清明。一天的難處一天當就夠了,明天還有明天的煩惱。一個人時候才能卸下自己各樣的偽裝,把面具從臉上摘下,這個醜陋難看的自己才是真的自己。
清晨的時候,月章沒有打擾妻子的休息,昨天夜裡妻子起了三次,餵奶、哄孩子,為了讓自己休息好,妻子做事靜悄悄的,儘量不影響自己。一夜的時間不長不短,妻子睡得很不好,清晨的時候就讓她多睡一會吧。早餐炸饅頭片,白米粥,自己吃了,留下飯在爐子上溫著,等妻子起來吃。
上班的路上,月章的大腦不自覺的轉動,辦公室來了新人,和自己產生了衝突,後面的日子要在不停的鬥爭中度過了。對方顯然不是好惹的,活動能力很強,一點小事都可以請的動副局長,要是吃了虧,會不會出其他招數。想了一路,沒有太好的鉗制手段,只能夠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到達辦公室的第一件事情還是打水,為老郭的泡茶事業添光增彩。老郭泡茶的是個大水杯,一泡就是一大杯,一次就能倒掉水瓶的三分之一,這麼多的水夠老郭吹上半個小時才能喝上一口。老郭平時只能喝到一半,水就涼了,只能接著續水,再去暖瓶的的四分之一。第二次衝的水溫剛剛好,老郭才會小口小口的抿,把一大杯水喝的只剩厚厚的茶葉渣。再出來,老郭會把剩下的水倒完,接著泡自己的茶。月章想喝個水都要計算好時間和暖瓶的水量,要不自己沒的喝,要不老郭會嚷嚷起來催自己灌水。
老郭這喝茶的功夫爐火純青,定點、定時、定量,真真有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