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假?”
“不假!”
“你還待見我嗎?”
豆花遲遲疑疑,半天才說:“怎說這話呢,我可不愛聽,甚時候我有過二心。”
老穀子就摟了豆花,豆花順勢倒進了他的懷裡。
“豆花,花花。”
“爹,爹爹。”
一切解釋都是多餘的,唯有月亮做證,大碾子做證,才是消彌誤會的最好佐證。
輕風吹拂,風吹草動,星星眨巴著眼睛,月亮躲進了雲層,大碾盤上空,風吹老榆樹的葉子莎莎作響,老黃狗走到碾道里,輕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一幕,衝著兩人吠叫一聲,害羞了似的,匆匆走開。夜遊神四油又游到了哪裡,把他那幽怨、悽苦的酸曲撒進了夜空裡,隨風飄揚在穀子地的每一個角落:
四月裡來四月八,娘娘廟上把香插, 人家插香為兒女,咱倆插香為什麼。
五月裡來五端陽,軟米粽子蘸沙糖,紅糖那個白糖雪花糖,不如兒媳的小口口香。
六月裡來熱難當,兒媳大門下來乘涼,扇子擺來胭脂香,愛的公公東倒西歪不成樣樣。
…………
這注定是一個不安分的夜晚,老穀子心滿意足,指天發誓,要把豆花當做心肝寶貝。豆花意猶未盡,心裡說不上來的暢快。公公兒媳兩個像兩隻褪殼的蠶蛹,完成了一次蛻變。
忽然,狗們激烈地吠叫起來,先是一隻兩隻,然後傳染一樣,全穀子地的狗們都約好似的,朝著柳葉溝方向,又撲又咬。豆花的第一感覺就是鬼子來了!鬼子是她的噩夢,一有個風吹草動,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鬼子。老穀子站在碾磙子上,也看不到發生了甚麼,他又攀到老榆樹上,朝著柳葉溝方向張望,這下看真切了,月亮底下,一隊小鬼子正朝村裡撲來,老穀子驚呼一聲:“鬼子!”從樹上跳了下來,叫著豆花的名字,就見豆花跌倒在碾道里,瑟瑟發抖。他拉起豆花,不顧一切地往山裡跑。豆花早已魂不附體,連衣服都沒有繫好,被公公拉扯著,跌跌撞撞。沒跑出幾步,老穀子又折返回去,說:“我的家底。”豆花知道他還惦記著糧囤裡藏著的那點家財,就說:“都甚時候了,保命要緊。”然後可著嗓子喊起來:“鬼子來了!鬼子來了!”
“鬼子來了!”
“鬼子來了!”
一個尖細,一個粗獷,一男一女,兩個聲音,響徹在穀子地的上空,和著狗的叫聲,驚醒了睡夢中的鄉親們,大家扶老攜幼,紛紛出動。一陣混亂過後,人去村空,只留下了無所適從的畜生在圈裡嚎叫。
鬼子進村之後,沒有找到一個人影,惱羞成怒,搶走了糧食,趕走了牲口,又龜縮回了武家山的據點裡去。
鬼子走後,鄉親們返回村裡,收拾著被鬼子糟蹋過的糧食,歸攏著走散的牲畜,個個唉聲嘆氣,憂心忡忡,詛咒著小鬼子天打雷劈,個個不得好死。然後收拾農具,還得下地幹活。鬼子故然可惡,生活還得繼續。日頭升升落落,月亮圓圓缺缺,小鬼子存在一天,日子一天別想好過。
老穀子罵著鬼子,恨的咬牙切齒,牛和羊都讓鬼子搶走了,糧食撒落一地,他進了窯裡,手伸進糧囤子裡,長舒一口氣:還好,老本還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狗日的小鬼子,只要我們人在,爺們的日子還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