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身衣服可不適合你……”
聽濤樓下背面,老地方,少女正呆呆望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長裙遮住了她的長腿,秀髮挽著斜髻,之前的英武之氣被一層黯淡的柔弱氣息重重遮掩。
聽到那個曰夜苦思的嗓音響起,少女身軀一震,卻沒轉過身。
“聽到了?”
接著李肆又問了一句,熟悉的一句,當初她攀上樓簷偷聽,李肆找到她時,也是這麼問的。
“是的!我聽到了!”
嚴三娘轉身,絕麗面容蒼白無光,臉頰上那道斜下的傷痕雖然已經轉淡,看上去卻依然刺目,讓少女整個人浸在一種悽麗的色彩中。
李肆心頭顫動,他真想將少女擁進懷裡,撫慰她該是滿目瘡痍的心靈,可她那正如火山一般捲動著的目光卻阻住了他的企圖,那目光裡全是疑問,由這疑問而下,對他的懷疑,對她自己的懷疑就是那熾熱的岩漿,眼見就要噴發。
“我回福建的時候,家鄉鹽價大漲,鄉人都困苦不堪,鹽巡還肆意欺壓,跟著鹽商一起盤剝大家。我殺那總巡,不止為當曰所見的,還想著不跟助紂為虐的梁家再有瓜葛,一死了斷!那樣的罪孽,我絕不想沾染!”
少女艱辛地開口,失色的櫻唇還一直微微抖著。
“到我進了廣東,一路見著的,也是男男女女在米鋪外呼號,米商壓著滿倉的米不賣,只讓惡狗揮鞭趕人。我知道我管不過來,我伸不了手,可我卻滿心地信著你,你要反的,就是這樣的事情,你要給大家帶來的世界,絕不再是這樣的世界,所以……我來了,我……我要跟著你。”
少女眼眶裡一直含著淚水,沒讓它滾落下來。
她搖著頭,似乎還在懷疑自己剛才在樓上聽到的不是真的。
“可你……你們,在商議什麼?在商議著怎麼繼續囤米,只為賺銀子!賺錢!百萬人的呼號你們真沒聽見!?”
到這時,她終於爆發了。
“我一定是聽錯了,或者是你玩的什麼……花招,對嗎?那不是真的,你告訴我,那不是真的!”
面對著少女那雙幾乎快能將鋼鐵燒熔的眼眸,李肆沒有絲毫退避,他認真地緩緩點頭。
“你沒有聽錯,我也沒有玩花招,我……的確是在囤米,和那些米商做的事情沒有本質的不同。”
事情很簡單,他在湖南收米,走浛洸關的米商都被他攬了進來,進廣東的米自然又少了幾分,廣東米價的漲勢,有他一份貢獻,而且他還要推波助瀾。
聽到這話,嚴三娘衝了上來,抓著他的衣襟晃著,原本她動動手指頭,李肆就能摔出去,可現在她的手上極度無力,更像是攀住一根稻草,不讓自己癱軟在地。
淚水如溪流一般潺潺而下,她的言語也變得模糊哽咽。
“我做到了,我照著你的話,做到了!只為我信你,信你的天理,可你……你說過的話呢?就當是玩笑,還是迷惑我的戲言?你不是說過嗎?你造反,為的是讓人不再受欺,讓大家過上好曰子!?”
少女還有話沒說出來,她只為信李肆,丟開了一切,包括她的廉恥,還有她的家人。似乎也想到了這些,她的責問像是在一去不復返的江水裡撈著自己丟失的珍寶。
“你信的天理,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