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過竹筒,把寫著“死”的白燈籠拿出來放到一邊,又捏起一個小罐子,黑色的頭髮搭在側面,謝淵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覺得她的手指很修長、纖細,又慘白,指骨透過皮勾勒出明顯的輪廓,好像她的手上沒有肉一般。
緊接著,女人自己將頭髮往後攏了攏。
謝淵能看到她半張臉了。
那是一張……和身體的瘦弱截然不同的,圓潤的臉。
她眉眼意外的悲苦,眉尾向下,眼角也向下,和白燈籠上下墜的紅色顏料異曲同工,如果她沒有哼著怪誕隨意的小調,恐怕謝淵會以為她在哭泣。
謝淵注意著罐子、刷子和她的臉,突然明白了什麼,感覺這一幕有點像班上他不記得名字和長相的女同學們在課間給對方化妝的樣子。
果然,女人拔出了罐子的木塞,用手指從裡面挑出黏稠的東西,直接抹到了臉上,然後用刷子一點一點,細緻地刷勻稱,伴隨著她的動作,一股濃烈的香味飄入謝淵鼻腔。
很好聞的味道,沒有大多數香水的刻意,更沒有大多數化妝品無法避免的化學工藝的氣味,反而讓人很舒服,甚至是……會有些迷濛。
謝淵就這麼看了十分鐘。
女人把整張臉塗了一遍,滿意地將罐子、燈籠放回竹簍,刷子歸位,然後開啟了屋子的門,從門外提進來一桶水。
謝淵閉上眼睛,避開和女人面對面的角度,等到水聲不斷響起,他才重新看過去。
女人坐在剛才的小圓凳上,彎著腰背,正在清洗那把柴刀。
黑髮再次蓋住她的面容,謝淵只能看見那雙手不斷舀起水澆蓋在刀身上,慘白的面板和刀身上黑色的血印形成很有衝擊力的對比,一邊洗,女人一邊發出類似笑聲的調子,瘮人又怪異。
牆上映照著女人扭曲放大的影子,看起來像磨刀。
突然,屋子裡的紅燈籠閃了閃,裡面的燈芯有一瞬間的明滅,讓謝淵視線中的紅光跟著閃爍了幾下,女人的歌聲停了下來,猛地扭頭看向燈籠,紅燈籠仍在明暗不止,就像有個看不見的人一直在吹它似的。
“啊——”
女人卻突然生氣了,發出一聲刺耳尖叫,她直起身體,把沒洗完的柴刀扔在地上,提著明明滅滅的紅燈籠就衝出了屋子,門都沒關,謝淵眼睜睜看著她沿著小路,以一個比他慢跑快一點點的速度遠去,直到消失在盡頭。
“呵。”謝淵迅速坐了起來,發出一個不帶感情的單音節,根據這個女人……不,這個提燈女鬼的反應來看,紅燈籠的光應該可以為她提示一些東西,有個她在乎的事情發生了,所以她必須趕過去。
但這速度著實不快。
謝淵一邊下床熟練地取回手機,一邊垂眸想,速度不快的鬼並不意味著弱,相反,這樣的鬼,恐怕會擁有很特別的能力,他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如果遇到鬼打牆之類的結界,那就另想辦法,總好過躺在這裡挺屍。
根據手機上收到的訊息,他裝了一次昏迷,果真安全存活,但不意味著下一次他還能不受影響,畢竟,女鬼都在洗刀了,而且是在凝視過他之後。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收信欄,本想看看那個給他所謂“提示”的奇怪的人有沒有發來新訊息,結果翻了一下,連剛才收到的資訊都不見了,他目光黑沉,意味不明地捏了捏指節,將手機放進褲子口袋,撿起地上溼漉漉的柴刀,往門外走去。
春夜微寒,謝淵敞著襯衫,裸露在外的面板傳來一陣陣不適應的細微刺痛,他也沒在意,象徵性扣了一枚釦子,首先打量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