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面銅鏡,正面朝向所有人。
“不好!”樓肅波瀾不驚的臉難得顯出焦急,“所有人,背過身去!別看鏡子!”
“太晚了……”
樓肅耳畔傳來那修士的喃喃聲,隨著他聲音落地,狹小的房間內忽然現出幾道黑影。那黑影像是一灘汙泥從地面生長出來一般,慢慢地拉長到成年人的身高。原本還看不出形狀的手腳迅速長好,就連手中的武器都進行了分毫不差的還原。
趕來救人的修士們,和那些從黑影轉化過來的“自己”處在同一空間。看見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面前,很多人的臉上都浮現了強烈的不適。
而身處其中的白茫和樓肅瞬間明白過來銅鏡的作用,但就像最早中招的那個人說的那般,太晚了。
跟別人打,能比出高下。但和自己打,結局又能怎樣呢?
沒人知道。
樓肅看見他的“影子”向他衝過來,拔劍抵擋。僅僅過了三四招,他就知道,這些“影子”絕非單純的幻術,而是藉助鬼哭城這得天獨厚的條件,真的復刻出了另一個自己。外貌、舉止、行為,分毫不差,更要命的是,就連用劍的習慣,精妙的劍法,都和自己別無二致。
它的實力不弱於自己,這就是它的完美之處。因為它的本體只能算是一個黑影,不會疲累,所以只要活生生地把真正的人耗死就可以。
這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苦戰。
趙家的府邸不停地傳來刀劍交鋒的刺耳響聲,而整座鬼哭城卻彷彿對此毫無察覺,所有的百姓,甚至距離最近的趙子樊都陷入了安睡。他們在入睡的時候睜著眼睛,眼神空洞黑沉,不像是睡覺,更像是連魂魄都被什麼勾走了。
彷彿他們的身體只是一具空殼,有靈魂短暫地安放,又被抽離。剩下的殼留在原處,等待下一次被放入魂魄。
整個鬼哭城的夜晚,除了趙子樊的宅子有響動,還有一處,就是高高的城樓之上。月亮不知何時轉為深紅的顏色,碩大又突兀地掛在黑沉的夜空中,有人在月下吹笛,笛聲淒冷,遊蕩在那些翅膀一樣的屋簷,和窄小的深巷中。
隨意城樓樓頂的吹笛者是個紫衣男子,那人放下手中的竹笛,望向趙子樊的宅院所在的方位,低語一聲:“假以時日,得見故人。”
……
傅白剛剛結束一場戰役。
黃泉界的節奏很難把握,他們偶爾會逼得很緊,讓修真界和現在留在凡界的仙人幾乎招架不住,而有時候又會忽然銷聲匿跡,給他們一個休整和喘息的機會。傅白這次是來支援冒山君。白虎這些日子裡一直鎮守西邊,那裡是黃泉妖族反覆出沒的地方。和冒山君一起的還有它的族人。白虎一族是神獸,他們從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比其他的妖族多出了百十年的修為。這也是為何白虎從來都歸順仙界,而不是墮落黃泉。他們自詡和這些低等的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存在,所以對於他們而言,修仙封神,才是最好的選擇。
何況冒山君的先祖,老冒山君打下的基底還在。老冒山君雖然已經仙逝,但有關他的傳奇仍然在族中流傳。他是白虎一族的驕傲,也是英雄。最後老冒山君在和蛇惑島的蛇族一戰後壯烈殞命,他的後人們還專門為它建了一座神祠,世代供奉。
現在的冒山君接下了老冒山君的仙號,也就繼承了他的遺願。白虎說,總有一天,他要為自己的先祖報仇雪恨。可惜蛇惑島的蛇族現在態度曖昧,似乎在觀戰,看看黃泉界是否夠實力,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出手。妖的分佈其實遠遠比人們想象得要廣。他們的存在遍佈三界。黃泉界自然是妖分佈最多的地方,一些沒有開發出靈智,或者弱小的妖依附於此,而一些從上古以來就盤踞在黃泉的古老妖族自然也聚居在這裡。至於仙界,銀龍、白虎,這些有仙緣的妖,透過勤奮修煉,最終都能位列仙班。還有一些妖族遊離於三界之外,像赤狐一族,蛇惑一族。不能因為傅款的存在,就把赤狐劃成親近仙界的妖族,他們對於三界的混戰向來置身事外,不去理睬。而蛇惑一族的態度始終有些搖擺。他們可能會幫助黃泉界出手,從中得到一些好處。但也有可能袖手旁觀,等到兩敗俱傷時,也能獲得諸多好處。
蛇是很狡猾的,就看它們在權衡之後,做出怎樣的決定。
現在冒山君對付的妖,大多還是來自黃泉界的。傅瓊貌似還不想讓主力太早現身,所以冒山君目前對付的大多數是一些聚集起來的雜兵,勝在數量。而那些真正有實力的古老妖族還未出現,不知是它們此番不願意輔佐傅瓊,還是說傅瓊另有安排。是的,哪怕是在黃泉界的妖族,也不是全部聽從這位黃泉主宰的意願。據說因為當年傅瓊為了得到這一至尊的位置,血腥鎮壓了許多意圖反抗的妖族。這種殘暴的行為導致倖存下來的那些妖族,要麼心存畏懼,要麼就是蟄伏起來。
然而今晚的情況有些特殊,不知道傅瓊動用了什麼手段,居然把妖龍的一支調了過來。冒山君這邊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匆忙迎敵,差點把自己也一併搭了進去。幸好救援來得及時,解了他的圍。
混戰中的冒山君匆忙間想要跟那位來支援的好兄弟道聲謝,要不是對方到得早,他的族人恐怕要損失更多。等他看清楚來者是誰後,他心想,怪不得來這麼快。
“傅白,你怎麼親自來了?”
傅白一劍割斷兩條妖龍的腦袋,手腕一轉,聞天劍離手,擦著白虎的半圓耳朵而過,狠狠扎入他身後那隻張開血盆大口的妖龍喉管。
“什麼親自不親自,”傅白把聞天收回,和冒山君擦肩而過時,白虎看見他側臉的一抹豔血,“救人而已,哪管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