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如今的你對上金刀駱元通,會有幾分勝算把握?”
如今的紅花會里,趙半山寓攻於守、陳家洛內修未齊,唯有無塵道長是代表絕對進攻的一把利劍,也是手中頭等重要的武力,可以說他的存在,就決定了當前紅花會攻堅克難力量的上限。
無塵道長清癯面容眉毛微動,似乎在發掘比較著某些記憶深處的東西,往事也歷歷在目,隨後用沙啞的聲音緩緩開口,語帶訴不盡的江湖夜雨。
“二十年前,我與駱元通在河東曾交過手。”
無塵道長為人豪邁,疾惡如仇,面對何等惡敵也未曾膽怯,此刻的話語卻留有幾分審慎。
“他的刀重,我的劍快,彼此連拆二十九招都未曾能破招,最終不分勝負。但當時的我,不知道他還有飛刀的殺招,他也不曉得我有連珠劍的後手,因此不到最後一刻絕招盡出,我們也不知道誰會活下來。”
話音漸漸微弱,無塵道長轉頭看向了,“這也是我找二弟來助拳的道理。”
趙半山是暗器行家,也只有他能捕捉到飛刀出手的瞬間,從而對付凌厲又悄無聲息的殺招。
可陳家洛看著無塵道長此刻的表情,瞬間就明白了他並沒有把話說透。
就像無塵道長的劍不僅快,更加狠,當今武林如果論起劍術一道,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出其右。
見過他動手的人都知道,無塵道長的劍勢中隱含凌厲風聲,招招針對要害,使時一劍快似一劍,所激起的風聲也越來越強,有如暴雨驟降一般,哪怕相隔丈外,也能察覺臉上、手上被疾風颳得隱隱生疼。
這樣的劍不但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出鞘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像當年的他揮劍砍斷自己胳膊一樣狠。
以此推斷駱元通的刀,肯定不止是重這麼簡單。
江湖上流傳著駱元通的名聲,有人說他豪爽,也有人誇他仗義,可偏偏沒人能說清楚他的武功到底是什麼樣的,就連曾經交手過的無塵道長,也只能從二十年前的吉光片羽中,回顧起些許模糊的特徵。
曾有人見過駱元通酒後對決,對方也是名震一時的武林翹楚,但駱元通手持長短雙刀出戰,長刀沉穩狠辣,短刀變幻無窮,戰至酣處又可單持一刀壓陣,拋飛短刀突襲,看似手不離刀,卻隨手施展了長刀、短刀、單刀、雙刀、飛刀諸多絕技,竟然無人能看出手底的真實造詣。
陳家洛在出發前就明白,若果真要誅殺尚可喜,就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那就是直接面對金刀駱元通,和傳聞中的“金刀壓綠林”一較高下。
所以當他聽說金盆洗手大會的訊息時,心裡並沒有半分意圖冒進的波瀾。
一位洗手而去的武林高手,既可能是顧慮年老體衰,也可能是找不到可以一較高下的對手了。
而像這樣的例子,陳家洛曾經親眼見過。
他深切感受過像陳近南那樣成名江湖已久的高手,退隱之後的武功會在短時間裡,突飛猛進到什麼地步。
陳近南憑藉天地會的佈局,不但吸引住了湘贛諸省的兵力,還趁勢斬斷了崇安縣入閩的重要通道,本應該是大功一件,但他對武夷山之行緘口不言分毫,隨後閉關鑽研起了一門險惡的拳腳武學,那每一招一式,都遊走在常人想象的極限之間,那一絲一毫,都在超乎武學窠臼的束縛之路。
他本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確切地那種狀態,直到陳家洛伴著月邊疏影翻讀《南華經》,看到“每至於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的時候才忽地豁然悟到,武功高深莫測的陳近南似乎身心高度警戒,且在以一種迥異常人、不死不退的對手為假想敵,正因如此才會棄劍用掌,出手盡是層層疊疊的殺招,彷彿擔心有什麼人遍歷了碎喉、斷脛、裂顱、錯筋之後還能活動一樣……
“總舵主,道長縱然未必輕取,但紅花會也未必會惜敗。”
趙半山笑容可掬地說著,終於點出了無塵此行的底氣所在。
便正如他所說,一把快劍不一定能壓制過駱元通的金刀,再加上紅花會此行的一眾高手,也未必就遜色於尚可喜能找來的武林人士——他們是為了殺人而來,只要最後那人倒在血泊之中,便無所謂這一劍從何而來。
“誠然如三哥所言。”
陳家洛沉默片刻緩緩點頭,卻始終難以掩蓋住心裡的些許不安,“可我見今日的武夷派掌門也來歷可疑,他又與駱元通行從甚密,萬一也是尚可喜找來的幫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