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尚之信討好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四周的聲音也慢慢停止下來。
眾人的視線不斷在佯裝抱憾的駱元通和滿面愁容的尚之信兩側徘徊,多少都有些摸不清場面上的形勢。
駱元通剛才說的話資訊量滿滿,江聞躲在臺下偷聽半天,倒是已經抓住兩個重點。
一個是駱家與尚家,果然如傳聞一樣交情匪淺,駱家世居嶺南,而尚可喜率軍於順治七年入粵,再結合尚之信所說的內容,兩家恐怕至少交好近十年了。
第二個是關於尚之信的婚事,駱元通似乎也知曉了什麼很重要的訊息,以至於他完全不擔心尚可喜存著讓兩家子女聯姻、藉機霸佔駱家產業的想法。
江聞的眼神有些飄忽,緊盯著臺上的錦衣玉帶、稍顯老邁的駱元通,忽然想到十年前的luoyuantq應該還處於武者黃金年齡,難不成他真的如周隆暗示那般,他就是尚可喜攻陷廣州所用的、無往而不利的“金刀”?
“駱伯父,此事無需擔憂,過後我……我自然會向父王請命!”
尚之信虎目圓睜,顯得有些酒後失態,而他越是這麼說,眾人就越覺得他也在躊躕不安,不得不佩服駱元通一句話就打在了要害上。
江聞發現自從尚之信開口,李行合就老老實實地閉著嘴待在一旁,開始了持續的神遊物外,幾乎讓人忘了他的存在,但他說話的分量,遠比表面上的模樣更重。
在李行合到來之前,尚可喜府上有內外謀士許多,出外則以軍師訾議為定,入內則以幕僚賓客為計。原先內事的謀主,乃是帳下鴻臚寺卿金光,他屢次以尚之信暴戾狀告尚可喜,獻言應該改立次子尚之孝為世子,並且只差一點就說動尚可喜了。
直到李行合橫空出世,不知為何竟博得了尚可喜的衷心信任,不但事事聽從,最終還按他的建議堅持了立長的傳統,這才保住尚之信的世子繼承人地位。
自古廢立從龍之功最為穩固,李行合隱然是得到尚藩兩代藩主的歡心,自己此生的富貴榮華,也就可以與尚家休慼與共了。
“駱老英雄,不如聽小人一言。”
李行合又恰到好處地站了出來,侃侃而談道,“世子如今有心,焉知令愛無意?自古心有靈犀一點通,老王爺就算不給世子面子,也總該看在您的面子吧?”
李行合的話如同一團棉花滾來,讓人聽著輕柔無意,猝不及防間就被撞個趔趄,他卻是又把球給踢了回來,想要去問問駱霜兒的意思了。
此時的話這麼說,壓力就來到了駱家這邊,無非是想逼駱家不得已先應承下來,他再來個借力打力、借花獻佛,一番倒騰,倒是能憑空生出了幾分成功的希望。
尚之信眼含感激地看了李行合一眼,隨後瞅著臺上的駱霜兒,神色忽然有些可憐巴巴地開口:“霜兒妹妹,你意下如何?”
誰知道駱霜兒卻捂著嘴噗嗤一笑,隨後背過身去說道:“尚家哥哥,你都與那兩廣總督的女兒要訂親了,還來戲耍小女子做什麼?還是快些走吧,別讓你爹爹生氣了。”
被駱霜兒一通搶白,尚之信的臉上竟是一陣青一陣白,酒氣好像化作粗氣從口鼻中飛走,但是一身的怒火卻半點都發不出來。
江聞衝著袁紫衣誇讚道:“你這姐妹當真機智,還懂得出言佯裝嗔怪這個登徒子讓他沒辦法下臺,畢竟他總不能拿著刀逼人答應吧。”
看似天然實則腹黑,江聞覺得這是駱霜兒真實的性格,遠沒有她嬌憨外表看著那麼簡單。別的不說,光看這一會兒功夫,場上提親的就先是文泰來、後是尚之信,難不成駱霜兒的特質是猛男收割機?
可袁紫衣俏臉浮現出了疑惑:“霜兒妹妹向來機心不強,你說……她會不會是真的樂了?”
有些事情江聞不知曉,在場的武林人士也不瞭解,但是對話的幾人卻都心知肚明,尚之信更是頭疼不已,只覺得自己此生再無盼望了。
這一切要從尚可喜遣長子尚之信入京開始說。
《清史稿?列傳第二百六十一》記載“尚之信,平南王可喜子。順治中,可喜遣入侍,世祖以可喜功多,令之信秩視公爵。”
大將領兵在外,京城留有人質,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當時同樣作為質子的還有吳三桂的長子吳應熊、耿繼茂的長子耿精忠。而同為質子的三個人中,吳應熊的年紀最大,也最受多爾袞的喜愛,早早就約定將皇太極的女兒建寧公主嫁給他。
但三人中最受順治喜歡的,還要數尚之信了。
尚之信天生勇武過人、不拘細行,做為御前侍衛時竟然和小他兩歲、身體孱弱的順治意外合拍,隨後出入皇宮時被順治稱呼為“俺答公”,也就是皇帝的朋友,可謂是恩隆絕人,他和天天在宮裡捱打受欺負的耿精忠比起來,那是高到不知道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