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隆似乎驚訝於江聞竟然不清楚這件事,但先前立下的交情和威望讓他很是配合,片刻之後就說出了幾個很微妙的字眼。
“江掌門,你可知道‘殺人十八鋪,填屍六脈渠’的故聞?”
江聞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隨後輕微地點了點頭。
周隆這才鬆了一口氣,接著低聲說道:“江湖曾經有傳聞,當初平南親王下令殺人十八鋪而封刀並非大發慈悲。他真正要封的,就是駱家這把金刀……”
人在屋簷下,話不可說多,周隆此時已然閉口不言,江聞卻從短短几句話中聽聞出來城破之日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彷彿那日鐵騎萬眾鼓譟、清軍揮刀入城的場面再次浮現眼前。
聽完範興漢的解釋,駱元通從愕然當中緩過神來,隨即料想這或許只是大千世界一處巧合,便不再言語,但今日紅花會如此惡意攪擾,實在是讓他憤悒難平。
只見鬚髮皆白的魁梧老人緩緩上前,高高揚起了雙手。
江聞終於見到曾經握刀殺出前程的雙手,如今淡然藏入了織錦手套中,彷彿隱滅了胸中的火氣,此時的他在勞碌半生後,只想當一個富家翁。
駱元通當著眾人的面脫下了一隻織錦手套,獨將右手浸入了冰涼的清水當中,左手卻緊緊收在背後。可能因為手掌太過寬大,洗濯的力度也稍稍顯大,盆中清水濺溼了高臺附近。
駱元通的視線凜凜猶電緊盯著臺下的陳家洛,這位總舵主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紅花會此行一派無稽之談。老夫今日金盆洗手之意已決,誰來勸說都沒有用。”
駱元通只當陳家洛今天一番出格言行是為了激他上當,破了金盆洗手不再動武的規矩,因而此時再也不顧對方的阻撓,執意把流程進行了下去。
隨著他緘口不言的動作,場面氣氛瞬間尷尬了起來,金盆洗手嘩嘩的水聲就如同場面上的氛圍一般,使人心底裡略微發慌。
無塵道長與趙半山對視一眼,又回退兩步,把位列第三的文泰來故意讓了出來。而就趁此時機,被推到人前的文泰來竟然也沉聲說道。
“駱前輩莫怪,文某乃是此番誠心而來,還望前輩答覆!”
駱元通手一抖,竟然把金盆都打翻了。
此刻一石激起千層浪,但和剛才徐天宏出場不同,武林群雄此時面對著面容剛毅的文泰來,卻是絲毫笑意都不敢流露出來,反而是臉上的震驚抑制不住,就像看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陳家洛此行,居然真是為文泰來求親的,世上還有這麼離譜的事?
這樣的提親勝似翻臉,也不知道陳家洛在想什麼?!
偏偏在此時此刻,滿場觀眾無一人敢調笑戲謔。
這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金刀駱元通身為綠林魁首卻最寵這個女兒,萬貫的家財、潑天的富貴都一門心思用在她頭上,如何能忍的了女兒嫁給一個形貌神似乞丐頭子、年紀大了快要兩輪的漢子呢?
可這江湖上更是人人都知曉,綽號“奔雷手”的文泰來武功極為高強,擅使剛猛無儔的拳法,乃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一條好漢。而作為一流好手,在場許多人都見識過他的功夫,也都對他那勢若奔雷、迅若閃電,每出拳掌隨之猛喝的模樣記憶猶新。
更難更可貴的是,他文泰來在紅花會中許久,在五湖四海交遊甚廣,受過他恩惠的更是如過江之鯽,德行聲望都僅次於先前的紅花會總舵主於萬亭,此人一言既出多少好漢都會賣他面子,得罪了他更不知會被多少人出手教訓。
如果說駱元通是綠林一座越不過的高山,那麼文泰來就是綠林中不見底的大湖,誰也不知滄海桑田之後,會是誰領風騷。
可以這麼說,如果今天文泰來是出面爭奪某個幫派的頭目,那麼在場有九成的幫主都會面臨被取而代之的風險,就連帶領授藝徒弟前來的二流門派,也該擔心自己的愛徒被颳走幾成,這就是所謂的人格魅力。
可問題是,今天他文泰來文四當家若是打算向駱元通提親,那麼先前所說的這些優點基本都可以作廢不算。
論到此時真正需要考教的才貌兩項,他估計就不佔什麼優勢了——光看駱元通現在吃了蒼蠅般的表情,就知道他並不怎麼願意當文泰來的老泰山。
“你……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