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看上很普通,又很特殊。
左翼道人形容削瘦、面容清癯,髮鬢間散落出了些許花白,可漠然表情與一身素色道袍頗顯兇相,即便單手捧著名為“翠玉牡丹”的幽谷奇蘭,也更像是來問疾弔喪的。
隨著寒風吹動,他另一側的袖管毫無阻礙地舞動,竟是有半截袖子裡空空如也。
而右側之人作富貴員外打扮,年紀約可五十出頭,臉上笑得喜氣洋洋,手捧著沉甸甸的玉座金佛悠然自得,富態的外表完全看不出習武的風霜痕跡,唯獨他露在外面的人雙手太過於頎長柔軟,渾然不見一絲贅肉骨隆,此時雖然安放在胸口,卻彷彿隨時能出現在他想觸到的地方。
“說說吧,追魂奪命劍無塵道長!千手如來趙員外!”
駱元通如數家珍地點出對方的名號,而被驟然點名的兩人一胖一瘦、表情不一,姿態卻都有如蒼松翠柏,即便風雪壓身也不曾動搖,反而是隨著他們的名號被報出,在場的武林中人一陣紛亂,宛如被江風吹動的葦蕩。
人的名樹的影,夜路行走是先看到樹影,江湖走動也是先有的名聲。天下之大不可能人人都是相識,但即便直至方才還有許多人認不出他們是誰,卻必然都聽聞過他們的名聲!
追魂奪命劍無塵道長,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老牌頂尖高手。
他的七十二路追魂奪命劍招招斃命,連環迷蹤腿無影無形,雖然早年因為江湖紛爭失了一臂,身具殘疾,但武功早已超越形相,常人刺一劍的功夫,他揚手便可刺出四五劍,曾獨身輾轉天南地北罕逢敵手,由於性格孤僻,自前幾年傳聞於峨眉山歸隱,訊息蹤跡已經十分微茫了。
千手如來趙半山,當年可是溫州王氏太極門最負盛名的掌門大弟子。
他因家中豪富無心爭奪掌門之位,便獨自出走闖蕩,在一身太極功夫臻至化境之後,又以自創的暗器絕學縱橫江湖,每逢對敵猶如千臂齊發,故而被稱之為“千臂如來”。中年之後的他為人豪爽,交友遍佈天下,也早已不太涉足江湖了。
弔詭之處就在這裡,面前這兩人放在當今江湖上,都是足以開宗立派的狠角色,不論真實戰績、紙面實力都不可忽視。可誰能想到他們竟然會投入紅花會,此時隱然成為陳家洛的左膀右臂!
“好教駱老哥知曉,道長如今是紅花會二當家,趙某忝居三當家。今天我們紅花會上門提親這是大喜的事情,怎麼能說是壞了規矩呢?”
千手如來趙半山依舊樂呵呵地笑著,儼然與駱元通十分相熟,瞬間顯得臺上駱元通的發怒,只是老友之間故作姿態的玩笑。
“世人皆知你當初立下規矩,若有人想要你的衣缽傳承,必須先打贏你才行。我們今天既然敢來,自然是物色到了能與老兄你一較高下的人物。”
駱元通冷哼一聲,靜靜看著紅花會,紅花會也盯著駱元通,雙方都不再說話,陷入了一種持續而微妙的沉默之中。
而在會場的一角,趁著沒有人關注的工夫,人群中的江聞此時正準備緩緩後撤。可他往後還沒退出幾步,就和同樣準備溜號的某人撞在了一塊。
“這麼巧啊袁姑娘。”
袁紫衣的腳被江聞踩了一下,齜牙咧嘴地回瞪了他一眼,隨後才頗為忌憚地看著紅花會一行,視線竟是一刻也不敢移走。
江聞略顯尷尬地低聲咳嗽,“你這是也碰見仇人了?”
“快讓我躲躲……無塵道長和趙員外都是我師父的朋友,早年還曾經指點我過的武功。這要是被他們撞見我惹事生非,訊息傳到師父耳朵裡可不成……”
袁紫衣平日裡肆意妄為,偏偏對她師父五枚師太最為敬畏,還沒見到人影就打算退避三舍了。袁紫衣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乾脆躲在了江聞的身後,想要藉機隱匿身形。
“你師父作為一個出家人,又不是什麼毒龍猛獸,怎麼會讓你怕成這樣?”
江聞樂不可支地看著他,隨後抓來了邊上專心致志看熱鬧的凝蝶,“凝蝶啊,伱怕不怕師父我呀?”
傅凝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江聞,然後做了個鬼臉就溜走了。
江聞:“……”
他本來想借機吹噓一番武夷派的融洽風氣,但此時隱隱感覺,自己看似贏了,實則輸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