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楔文的上部已經被人外力塗抹,看不清題篆的細節部分,然而並不影響整體閱讀,唯獨巨石的中部的那條橫紋裂開,才是導致石刻變得殘缺的罪魁禍首。
“頂上這兩個字好像是……陟岵?懂了,原來是這麼個「斷碑」!”
江聞伸手觸控著巨石佈滿蒼苔的表面,察覺到巨石中心處有個地方的石紋碎裂得格外顯眼,彷彿整塊巨巖的碎裂都是從這裡肇始,倉促間被某種巨大力量狠狠點中,才會變成現在的模樣。
江聞以手指輕觸在那裡,已觸碰到了一些鋒利邊緣,然而就在他晃神的片刻,身旁三根竹子彷彿被地上的一條繩索激發,猛然從腳下破地直刺而出,彷彿一條綠節蒼龍騰空而起。
雜響傳蕩間,又有幾根竹子從四面八方襲來,身形隱藏在漫山竹海中儼然無跡,此時卻化為了橫飛四射的兇器。
江聞不敢大意,連忙拔出古劍格擋,只見他左手斬蛇劍、右手湛盧劍,雙臂同步用力破開竹節,先行斬去一根竹筅,可就在他破開的竹節當中,竟是猛然乍破出一泓碧水,潑濺之處草木盡皆枯黑變色,幸好江聞已提前使出「飛絮勁」輕飄飛舞而去,盡全力脫離包圍,待到另外竹枝接近時,又施展「蛇行狸翻」貼地翻走。
“這次又是竹筅麼……”
這些事情已經發生很多次了,江聞如今已爛熟於心的是,這些竹筅並非他們表面那樣平平無奇,也絕不是什麼山中獵戶捕獸的裝置——
長風吹動林間厚厚的落葉,顯露出一些散落隳露、遭到啃食的殘存人骨,冷風中飄散不去的屍臭也像是嗚咽幽泣,警告著踏入這裡的人,這便已經能夠證明很多問題。
從他們身上包裹的衣料殘片來看,其中有松溪鄉民、過路行商,也有山莊獵戶、縣中衙役,江聞甚至還看見了一些略有品秩的武官布料,但不管他們生前何等身份,如今都只能悄無聲息地長眠於這裡。
惡風肆虐,又有幾根竹筅交叉縱橫而來,附著十餘節分叉竹枝,並在繩索趨勢下擰身旋轉,令人眼花目眩難以看清,可一旦被竹筅靠近身體,才會發現這些節密枝堅、層深器長的毛竹,尖鋒上閃爍著危險至極的寒芒,竟裝著一枚本該寒光閃閃的鐵槍頭,卻被人惡意地用生漆塗抹遮蓋住了痕跡。
江聞連連冷笑,暗道背後的殺招果然兇險,隨後雙劍連點卸去勁力,轉成倒飛沖天的姿勢隨風飄舞,堅決不與這些毛竹硬碰硬。
換做其他遭遇之人,哪怕或僥倖、或機敏地能從竹筅槍頭之中抽身逃命,他們也很快就會發現毛竹縱橫交錯的枝葉之間,似乎同樣氤氳著一種神秘光澤,在嘩嘩作響的嘈雜聲中,竭力隱藏起微鏽鐵葉交作的真實面貌。
於是這些剛剛逃出生天的幸運兒,就會被竹筅上的鐵葉與彎鉤刺中劃傷,發出慘叫,隨後他們越是掙扎,鐵葉與彎鉤便越深入肌膚血肉,涔涔鮮血噴流至全身,化作滾地血葫蘆。
再然後,縱使有些身強體壯之人能夠扛住外傷,掙脫枷鎖,也立即將感受到一陣陣的眩暈,剛剛傷口還在流血不止,自己的七竅之中已悄然流下同樣的鮮血。
他們的呼吸開始困難、心跳開始加速,雙目在一陣陣眩暈疼痛之中緩緩閉上,若非野獸啃食臉皮,便再無睜開之日——
這就是竹筅鐵葉上所淬見血封喉的致命毒藥,稍擦破皮便有性命之憂!
鐵以水淬、竹以油淬,這樣製成的竹筅鋒利異常處處兇險,卻埋藏在人跡最為罕至的地方,毫無疑問就是兇徒們用來防止追蹤的手段。
“越兇險越好,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有多少伎倆……”
江聞本以為自己暴露蹤跡,必然會有賊人前來圍攻,於是拔劍原地等候著,然而等待許久都不見有人出現,索性收劍潛入了一處草窠,緩緩向前移動,逐漸往溪流山澗源頭的峰頂走去。
山頂猛然開闊,不過走了數十步,便在危巖怪石中看見了一處山坳幽境,裡頭樹木成蔭不見天日,茅屋六七家圍繞而建,門前以奇零勺土雜種芋靛等物,儼然已經成為了一處棚隰聚落。
在這些簡陋茅屋外,不僅藥根、蛇皮積疊成堆,枯樹敗葉還拱成了五六處柴垛,已然臭氣熏天,江聞還看到了些黑麵深目、身如鬼形的身影佝僂挪動著,他們不斷在茅屋中進出,全然不顧空曠之處正以木籠麻繩緊捆著一些氣息奄奄的活人,無論怎麼哀嘆求救,也任憑他們在那裡風吹日曬。
他們自然不怎麼關心這些,因為每一座茅屋之外都曬著臘肉、曝著皮革,早已經對這些事情見怪不怪,反而笑容中帶著異樣的滿足。
在棚隰聚落的正中間,江聞則又看見了形如湛盧禪寺附近的炭窯鐵爐,只是這一次的鐵爐仍在吞吐黑煙,底下還燒著一些外形如跪人、正赫赫吐焰的「炭」。
“哎,真該死啊……”
江聞眯著眼睛,掌中劍光陡然升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