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話似乎觸動了什麼機關,最後才又是老保安帶著慍怒的嘆氣,和悉悉簌簌整理行裝的聲響。
這樣的變故讓按劍伏兵的兩人喜出望外,沒想到機會從躲草叢裡苦等保安睡著,忽然就跳到了他們的眉睫之前。
兩人轉身躲過草莽之間,屏住呼吸絕棄妄動,耳中全神貫注於那拖鞋和鑰匙混雜成的聲響。
聲音從遠及近,漸漸由近及遠,直至飄忽到了他們難以分辨的某個方位,他們才帶著胳膊小腿密密麻麻的蚊包,從藏身之處鑽了出來,小跑著奔向目的地。
斜刺向下的坡道徹底陷入沉默,只剩門房中的燈光靜靜窺探著他們,但這阻擋不了他們堅毅的步伐,似乎每一步都在血脈中探知慾望的驅使下,瘋狂地想要接近真相。
直至走進空氣沉悶的地下室,高挑女生才知道這處老農業局宿舍,為何地面上密密麻麻停滿了車輛以至堵塞道路,卻沒有人將車停入這處久曠的地下停車場裡。
在她的眼前可見的方位,是一扇扇密密麻麻的鐵門,或新或舊,或明或暗,但毫無疑問都各自封鎖住了一處並不寬敞的區域,留下的過道縱橫交錯,僅容兩人並排經過,要想停進汽車不啻於天方夜譚。
很顯然,在這處宿舍興建的年代裡,私家車還是一種極為稀罕的事物,因此停車需求只考慮到了腳踏車和摩托車。
在這種時代背景條件下,當初的老小區並未考慮配備地下車庫這樣的業態,建造的是一種在現在看來過時許久的倉庫,也被稱為“柴草間”,各自掛著對應門牌標明權屬,大小勉強可以並排停放摩托車,或者收納些傢俱雜物。
也正是這一戶一間的特殊配備,讓後期改造停車場也變得極為困難,畢竟拆除幾個柴草間才能改造出一處車位,其中還可能涉及建築安全的問題,於是乎這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古舊建築,就這樣被人繼續棄放在了地下,囤留著不是什麼年代收藏進去的奇珍廢物。
“這麼多的鐵門,你說的東西到底藏在哪裡呀?”
高挑女生亦步亦趨,被這些密密麻麻延伸到黑暗深處的鐵門,凝視得頭皮發麻,未知的恐懼就在於對“門後事物”的猜疑,而這裡有著數之不盡的“門”,無疑也將恐懼放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而最難以啟齒的事情,是她本就對於“門”,或者具體說是“柴草間”,有著某種特殊恐懼。
在她的老家,人死出殯前的最後一站,往往就會停厝在這些柴草間中;甚至有一些病入膏肓的老人為了不歿在家裡,也會在預感時日無多時搬入柴草間,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
小時候的她每天上下學就總是得心驚膽戰地,從她家門口那一排緊閉柴草間走過,她永遠不知道哪一天某間就會開著,出現一排花圈、一幅遺照、一口棺材、一具死屍。
其中最讓她恐懼的,往往是一些皮包著骨、死氣繚繞的老人,湊著門縫裡透出的樣子。
他們會在柴草間裡斜靠在病榻上看著,身上似乎自帶著一股直通幽冥的晦暗氣息,只要她從那裡路過,總覺得瀕死老人的視線兇猛地追隨,眼中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嫉妒亮光,似乎是對於生命力蓬勃事物的渴求慾望。
女生每次都是跑著過去了,也從不敢回頭,她內心很害怕哪怕多停留一秒,老人會像噩夢中那般從病床上蹦起,用著枯瘦的手臂,噴塗腐朽的鼻息,攫取住她的生命一同赴往幽冥……
“不要急,我不知道東西在哪,但我知道這裡留下的線索……”
男生用手機照明,細細檢視著柴草間鱗次櫛比的房門細節,就像在考察一座深藏地底的西漢鑿山古墓,他可能是把高挑女生的緊張動作,當成了不耐煩的反應,這才出聲安撫。
但在女生眼中,他現在的行為極為詭異,並不能提供什麼心理上的慰藉。
只見他一處處敲著柴草間的外門,神情也有些僵硬急躁,老保安隨時可能會回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而在黑暗之中,他彷彿在拜訪著長居地下的逸民,等待著“他們”聽見叩問推門而出,笑意盈盈地對兩人打招呼,身上沾滿了森森鬼氣。
忽然間,黑暗中有拖沓緩慢的腳步聲,還帶著一些離曲悖調的哼唱,似乎緊隨著他們的方向而來,這種突如其來的驚慌,讓他們迅速警覺,然後熄滅手機亮光,披上黑暗的顏色保全自己。
漆黑當中,一道黑影從他們身前擦過,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身影,隨後以緩慢而堅定的腳步走了過去。
高挑女生先是低著頭屏息,此時又隨著男生摸黑向前走著,恐懼不斷滋長,但她還是拼命沉下心來,儘量忽略男生所做的詭異行徑,和眼下越發荒誕的境遇,轉而聚焦到自己的恐懼本身,不斷分解剖析,直面自己內心的恐懼。
自古對於“門”的恐懼雖然稀少,但並非無跡可尋,特別是在歷史和考古行業中,就經常有人會在陰冷、逼仄的地下墓室空間裡,看見玄宮的盡頭門半開著,有一個少女半倚在門口,目光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