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還有什麼指教的嗎?”
見江聞如此迅速地聽懂他的話外之音,反倒是元樓子開始有些側目而視了,思慮再三之後,又語焉不詳地提醒道。
“其他的東西……老夫也沒能探明多少,只是隱約猜測與上古三代昆吾之國有所關聯……”
昆吾是一個古老的部族,昆吾人擅長冶金製陶,相傳昆吾之刀可以切玉,傳說中甚至連代表王權的九鼎,都乃陶鑄之於昆吾氏手中,因此一直到周代,還把做銅器的官叫作昆吾。
而“昆”的金文上面是個“日”,指太陽;下面“比”,代指“比比皆是的人”,意為“烈日下眾多勞役的奴隸們”,這些用來代指謹小慎微的東西,很難不讓江聞聯想到眼前屍骨枕藉的場景。
“多謝前輩!”
江聞聽完拱手施禮顯得極為尊敬,心裡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不太尋常的意味,他知道元樓子發自內心地,不希望江聞與外人牽涉其中,這種胸懷與元化子如出一轍,就當得住他這一禮。
“你真要進去?”
元樓子縱使早有預料,卻還是最後問了一次。
江聞則微笑著點了點頭,這讓元樓子精神一陣恍惚,眼裡滿是自己年少意氣風發的模樣。
“嗯,晚輩自有不得不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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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之中,湛盧古劍顯露出了深湛如水的神秘顏色,層層流光氤氳其上,彷彿隨時會化為水銀瀉地消失無蹤,而江聞正摸索於黑暗之中,一步步深入這處不知盡頭的古洞。
他沒有選擇擎起火把,因為黑暗當中湧動的光線,就像死局當中的生機、飛蛾眼中的燭火一樣,最容易讓人盲目追趕、奮不顧身,反而會將人匯入死境。
江聞選擇融入這片漆黑當中,用剩餘的敏銳到幾乎超越視覺的感官,來一點點觸碰這處與世隔絕的洞窟世界。
不知走了多久,頭頂石鐘乳上正有一滴凝水,撞碎在江聞的肩頭,江聞察覺到了一絲涼意深入衣料,碰觸到了肌膚,但是這股涼意歸於迅速的擴大,讓他忽然察覺到有些異樣。
等他從冥冥之中醒悟過來的時候,這絲涼意已然化成微微刺痛與些許粘稠,正順著被割開布料與橫切的面板,緩緩流淌了下來……
是血!
江聞緊閉雙眼,用盡一切方法搜尋這滴凝水的來源,但它的出現無形無色,就像是古老洞窟一場倉促遇冷的意外,出其不意地與不屬於這裡的江聞遭逢,神態存著一絲無辜、又帶著一絲無奈,看千山暮雪渺萬里層雲,隨後就這麼無蹤消散。
畢竟它只是一滴水。
但下一刻,江聞低垂的劍尖已經抵住了另外一滴凝水,同樣的無辜、同樣的無奈,卻在歷經千年堅固如初的湛盧劍尖上,敲奏出了一絲嗡嗡作響的低吟,單手持劍的江聞覺得肩膀一墜,古劍險些脫手。
“叮……”
嗡嗡低吟恍如魔咒,瞬間於漆黑萬分的深洞中擴散,江聞閉著眼睛微微傾聽,光憑他全身面板隱約作痛的預感,就能猜想到漆黑洞窟頂端,此時正有千百顆同樣無辜、同樣無奈的凝水正要滴垂,隨時會化作雨絲飄落在他的身上,讓江聞變得千瘡百孔、血流成河。
嗡嗡響聲還在擴散,似乎有音叉在暗中作祟。一道道波紋在黑暗中蔓延擴散,幻化出一柄柄古劍的殘陋外形,此時正插在巖窟的牆壁之上,不斷招邀著江聞前去取用,隨後拼死一搏這滿天凜冽的凝水殺陣。
清泠聲響在耳畔縈繞,那些流轉在晶瑩凝水之間的,似是星星點點極為細微的事物,猶帶著一些菱狀結構相互作用,就像一柄柄微小無比的刀劍,滲透到了這些世間至柔的凝水之中。
這已是精純到無法想象的劍氣,是言語所無法形容的事物,朝聞道夕死可矣,唯有在劍道一途攀至最高峰的寥寥幾人,才有資格於臨死前一窺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