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但凡明尊教掌握到了行之有效的辦法,眼下也不至於在紅陽聖童死後人才凋零,全教上下都只剩下了小貓兩三隻,而江掌門聽聞了這些,也更加嫉恨傳女不傳男的小明王,開棺驗屍的念頭再度高漲。
對於江聞的古怪行為,紅蓮聖母其實也十分不解。
在她看來,江聞如今的武功已經堪稱登峰造極、窮究天人,根本沒必要碰觸這門缺陷極大的武學,縱使江聞對此感到由衷好奇,完全可以找自己探討交流,為什麼非要跑去與古柩為伍?
年紀最小的六丁神女曾猜測過,江聞是不是並非為己,而是想為了幾名徒弟學得這門武功,但紅蓮聖母很快也否定了這種猜想。
暫且不提武學修習的諸多方向,並不只在於內功一途,光說江聞門下的幾名徒弟個個都龍精虎猛、不可估量,就連最為憊懶的傅凝蝶,其實也身具「六陽匯頂」之功力,武夷派根本不像是會缺少某一門武功之人。
而最最讓她不理解的,是為何江聞不抓緊時間教誨指點,反而要把前途無量的弟子們紛紛遣散,派出去做一些全然無用的事情——但凡她明尊教中能有這麼些的後起之秀,不,哪怕只是有了這些弟子中的其中一人,她也不需要殫精竭慮、憂心忡忡到如此程度了。
而對於這個問題,江聞的回答也很是乾脆。
“那是你沒有掌握訣竅:養魚的秘訣在於勤換魚,教徒弟的秘訣就是勤換徒弟!”
江聞告訴紅蓮聖母,武夷派迥然不同於明尊教,其中最大的差異,就是派與教的區別。
明尊教且不說存不存在蠱惑人心的成分,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為了延續某種信仰,因此在精神追求的同時更依賴於物質,只是這樣的需求太過抽象,紅蓮聖母所求的人之所以找不到,是因為她也根本說不清楚所找的人形狀樣貌、品質心性到底如何。
而武夷派的存在意義,無疑是招收弟子傳道授業,師徒關係與思想傳承則更為重要。弟子們既然是他精挑細選的,就必然要花心思培養成才,否則一個個平日裡簡居深山、不問世事,一出江湖就被騙得暈頭轉向,那武功學的再高,也不過是歸辛樹夫婦之流,教出來也不夠給江聞抹黑的。
按江聞的教學理念,無法給幾個徒弟完整的的九年義務教育,因此第一步需要做到「立品發乎宋人之道學,涉世參以晉代之風流」。
宋儒雖然迂腐陳舊,卻已有循理自然、格物致知的萌芽,面對希夷不至於畏葸不前;晉風雖然放浪形骸,卻隱然有非聖無法、敢破藩籬的意氣,面對江湖不至於束手束腳。
二者兼而有之,相互參證,在道德底線上不容妥協,在處世態度上不妨豁達,才算江聞眼中勉強合格的弟子,擁有了行走江湖的資格。
而他最怕的,就是徒弟們在品行上隨波逐流,心性上囿於成見,那關於武夷派更深一層的精神核心,他們以後就絕對無法理解了。
關於這更深一層的精神核心,就連江聞自己都在時刻學習體悟,從來不敢忘記,生怕學會了武功、恢復了內力就有了怠慢情緒,飄飄然地到上裡站著,就以為自己是古往今來劍法第一、拳腳第一、內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傑、大俠士、大宗師了。
又是一天的忙碌,江聞終於擺平了開山創派的諸多雜務,換了一件乾淨道袍,腰裡帶上了幾錠銀兩,便往外走去。
隨著老葉與石獅子回到了大王峰,武夷派的人手再次得到補充,很多事情不再需要他親力親為,故而他今天就是要點齊人手下山,往松溪湛盧山走一趟。
“老葉,咱們武夷派今時不同往日了,派中東西丟了一樣都會鬧出大事,你就帶著石獅子老老實實守住山門,寸步都不許離開。”
江聞揹著三把古劍,對馬伕老葉仔細叮囑道,同時交代了另外幾人的安排。
“對了,胡斐、平之、凝蝶這次也留在原地不走,他們功夫心性都還有所欠缺,學習要緊,若是有文定、小石頭傳回來的訊息,再派人告訴我就是了。”
在江聞的身旁不遠處,是駱霜兒與袁紫衣聯袂而來的身影,一女腰帶雙刀、一女佩著銀鞭,在她們背後則是模樣頗為扭捏的嚴詠春,同樣是一副將要遠行的利落打扮。
馬伕老葉當即允諾,視線卻看向了剛剛起灶的松樹下,不知自己剛剛做好的飯菜要怎麼處置,可微風一動,他隨即訥訥地指向了江聞身後,頗有幾分的欲言又止。
只見遠處走來了一行,似乎是同樣準備出門的紅蓮聖母等人,明顯感覺到紅蓮聖母的不懷好意,無需任何言語,江聞頓時只覺得一股劍拔弩張之意襲來,只能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老葉肩膀。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