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法相的嘴巴開始驟張,逐漸如同天地般大,他的上唇像天一樣寬闊,下唇如大地般無邊,臉上的三隻眼睛,每處放出的光芒就像太陽般耀眼,他口中發出“吽”聲音,猶如雷聲響徹雲霄,要將霧路遊翠國一口吞下。
原本糾纏住摩醯首羅天王的無數蟲絲,如今已經變成了無法逃離的累贅,血色正從數不清的蟲絲倒流到摩醯首羅天王的烏密黑袍之上,給這身詭異袍服倒染上一絲殷紅。
恐怖尖利的嚎叫從品照口中響起,也從霧路遊翠國的蟲洞裡升出,隨著血色倒流,霧路遊翠國開始變得蒼白無力,試圖收縮合縫逃離這裡,卻因為蟲絲牽引而終究寸步難行。
就在此時,品照竟然跌跌撞撞地衝到了霧路遊翠國面前,瘦弱的身軀阻擋住了摩醯首羅天王震耳欲聾的雷聲。
出血而失明的雙目看不見恐怖法相,出血而聾聵的雙耳聽不見震天雷音,出血而堵塞的氣管更讓品照即將停止口鼻呼吸,可化為血葫蘆的小和尚奮開雙臂扯斷蟲絲,拼命要將萬千絲線扯離,一切卻都收效甚微,反而是他身上滾落的殷紅鮮血,不斷灑落在霧路遊翠國之上,正為其恢復了一絲的力量。
在這樣螳臂當車的行為面前,宛如牝陰的霧路遊翠國終於積攢了足夠的能量,蟲洞中再次傳來哀嚎,隨後壯士斷臂般瞬間斬下了蠕動著的蟲絲,化成漫天血霧飄蕩在懸崖邊上,似乎準備逃離。
可蟲絲剩下的部分被品照抓著,因此順勢牢牢吸附住了品照小和尚,只在呼吸轉瞬之間,就將他徹底吸成了一具面目猙獰的乾屍,隨後霧路遊翠國帶著這具乾屍忽然飄下懸崖,徹底消失在了華首巖外驟然揚起的枯悴雲霧之中,只留下一抹若有若無的慘烈血跡。
品照的死來的太過突然,讓江聞與駱霜兒一道瞠目於旁,誰也沒想到這個費勁心思躲避著霧路遊翠國的小和尚,會在這一刻選擇和霧路遊翠國永不分離,兩人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遭遇到了幻覺——或許品照只是因為失血過多而產生幻覺,癲狂錯亂地跳崖而亡罷了。
傳說每天都有一位羅漢乘雲而來,到華首門朝拜迦葉尊者,這山間瞬息即起、呼吸便散的雲霧,就是羅漢的輕風袖衣,今天不知不覺又到了時間。
摩醯首羅天王身披黑袍倏忽站起,雙目睥睨著看向四方,山谷之中的大霧也緩緩升起,天際的似火驕陽也正欲躍上雲端,而這交相輝映之間,華首巖上竟然綻放出了層層璀璨的佛光,一時間只見金山晃然,不論魔光佛光、自觀他觀,竟然邪正混雜地融為一體。
這場死鬥不僅存乎於江聞、安仁與摩醯首羅天王之間,如今已經是整個雞足山陰都在與他為敵。
似乎受到某種感召,駱霜兒此時忽然站了起來,雙眼定定地望向了摩醯首羅天王那漆黑如玄天的瞳孔,眼中一道金光難以掩蓋。
二者矗立的身影倒影的天際佛光之中,勝於日月之明千萬億倍,二人的雙目也被這團光芒徹底充斥,神勝於形地進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隨即摩醯首羅天王勇猛精進地再次顯露出金剛法相,與駱霜兒雙目中的靈臺之神鬥在了一起。
駱霜兒的身影在佛光中呈現白金之色,隨著身姿緩緩舞動,幻化成了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的巨靈之神,以一種狂放兇暴的姿態執戈揚盾奔來,手中銅戈高高揚起,欲以雷霆萬鈞之力擊向摩醯首羅天王——這正是上古之時,那尊索室驅疫的方相之神!
“好厲害的觀想。”
摩醯首羅天王緩緩稱讚道,但在他古怪口音的襯托下,這樣的稱讚也顯得意味深長,他似乎既是在承認駱霜兒的獨到之處,也難免覺得不過如此。
“黑袍金剛,起!”
摩醯首羅天王低吼一聲,黑寶冠化成周身的黑袍無風自起,飄揚在了空氣之中,方才讓人心悸膽寒的恐怖忿怒之相再次生出,絲毫不懼地對著黃金四目的驅疫凶神怒吼。
“白水厲鬼門,開!”
隨著摩醯首羅天王的再次唸誦,華首巖上陰風四起,似乎在他身上湧現出了無數被鎮壓的厲鬼邪魔,此時隨著他驅使之命而四處湧動,倒映成天際佛光之中濃到化不開的一縷縷黑色,阻抗遮攔在了即將落下的銅戈之上。
“中陰文武百尊,成!”
以忿怒的黑袍金剛為中心,驅趕九魔鎮壓十厲鬼的白水為壇基,佛光中忽然出現了種種巨大響聲、綻放強烈光明,只見四十二寂靜尊與五十二忿怒尊因其“自心覺性、現起中有”,佛影逐一出現在了以自身自性修築的壇城之中,佔據了天際佛光的全部,居高俯瞰著方相之神!
在這般的詭異境況中,駱霜兒仍與摩醯首羅天王在佛光中死鬥,每一秒都將會是生死攸關!
銅戈金光絲毫不減,鋒銳繼續劈向摩醯首羅天王所化的黑袍金剛,駱霜兒知道一切都是幻覺,自己既然佔得了先手,只要能夠降伏摧毀這具本識觀想的忿怒金剛,就能破解摩醯首羅天王佈下的壇城。
轟隆一聲哞響,黑袍金剛左持腦蓋,滿貯鮮血,右舉三股戟,大逞荼毒,左右分別想要阻擋攻擊,可方相之神的青銅長戈鋒利無比,瞬間就斬斷法寶與手臂,狠狠擊中了黑袍金剛頭頂的黑寶冠!
佛光之中光芒亂閃,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江聞猜到摩醯首羅天王之所以敢放棄先手而迎敵,是因為駱霜兒出一招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出完三招——在這樣的差距面前,所謂先手優勢不過是個垂死掙扎的破綻bale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