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每一道虛影並非實體,都是江聞以堪稱化境的武學修為,在生死邊緣竭力推算可能性,以便找尋冥冥之中遁去的生機,最終從這記詭異離奇的劍招之下活命。
但同樣是一瞬間,虛影如鏡花水月般逐個破碎,這代表著每次推演的結果無一例外,都直指江聞被一劍穿喉的結局!
在這個距離之下,面對著貌似平平無奇的詭譎一劍,哪怕江聞窮盡一身武學,竟然也無法從中逃脫,這是何等難以置信的事情!
可江聞如今的處境艱難,出手先機已經被駱霜兒佔據,冥冥之中佔盡先機,故而殺人的氣機凝而不散,以至於他渾身毛孔都察覺到輕微刺痛。
江聞心中已然如同明鏡一般,但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但如果洪文定此時也在這裡,就一定能認出來。
這股純粹凜冽到極點的劍意,在十步之內不論如何躲閃、抵擋、招架、化解都無法逃開,無疑就是在福州府衙大牢中出現過,江聞那推演到極致的、由獨孤劍意凝結而成的一劍!
劍光疾速掠過,背對著大樹的江聞身體又是猛然一震。
足以分金斷玉的劍招對決血肉之軀,兩者勝負高下早已毋庸諱言,自古兵法以正合而以奇勝,當駱霜兒出乎意料地使出獨孤九劍時,哪怕自詡智計過人的江聞,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面前的天時地利人和,此時早已無一倖存。
風聲驟起驟散,吹皺一池春水。
駱霜兒的劍紋絲不動,彷彿已安詳平穩地扎入人體骨骼中,但時隔許久,直到預想中那溫熱血液,隨劍身淌下的黏膩觸感卻始終沒有出現,她才略帶疑惑地抬起頭來……
駱霜兒先是看見了江聞從嘴部直至前襟滿是血跡的慘狀,體貌也早已狼狽不堪,一道輕描淡寫的聲音卻忽然在耳邊響起。
“想問我為什麼還沒死?區區致命傷,不過如此。”
隨後她從江聞的臉上讀出一絲嘲笑與輕蔑,似乎眼前人不再隱藏性格中的惡劣成分,完全釋放出了屬於江湖的人格,氣息脈搏依舊強勁有力,竟然並未真正遭受到接連致命傷。
江聞緩緩退後,同時抹去嘴上的鮮血:“好啊,你做的好啊。”
是的,江聞其實沒事。
這個必死之局被破,是因為招式無解,兵器卻未必無堅不摧,唯有將先前的一劍慢放無數倍才能發現,江聞竟然是用掌中韓王青刀的刀格,在細如髮絲的間距中圓轉卸力、偏移長劍,給長劍一側造成了明顯的捲刃,這才神不知鬼不覺地防住這必死一劍。
當指尖撫過喉嚨時,那裡有一道像是被輕如蟬翼的葉子割過、極淺極薄的傷口。
這一劍又快又狠、精準無比,然而傷口也如人所見,只留下一道破皮割痕,竟然並未刺入血肉半分,顯然是在剛剛刺破肌膚的時候,就被一種堅若磐石的力量所阻擋住了。
江聞不得不承認,駱霜兒初見時那一劍確實讓他猝不及防,直至冰冷的劍刃貼近了面板,江聞的腦海意識才有所察覺。
然而在電光火石的殺機之下,比自身意識更快的,是江聞那在生死之間歷練無數次、如今早已深刻入骨的本能反應,於是乎少林絕技金剛不壞神功,在易筋經內力支援下無需催動便自行運轉,終於把冷劍抵擋下來。
當然這一切不是全無代價。
這次無意識行為的代價,是隨著易筋經內力的運轉,本來五臟中佔據的內力均勢猛然失衡,導致內傷難以壓制。
寒山內功驟然脫困發難,另外四股內力再度聯合圍剿,所到之處穴位經絡因兵燹化為狼藉,江聞只覺得五臟六腑瞬間絞成了破布,內傷瞬間再次爆發。
兵者詭道也,講究實而備之,強而避之,如果不能將劣勢轉化為優勢,徹底利用一切可用因素,那麼當初的江聞根本無法在江湖上立足。
一旦江聞進入了江湖人士的人格中,臉是什麼東西?很陌生。
既然鮮血猛然從嘴裡噴出,哪怕用手捂緊也止不住地往外湧著,那就肯定不能白流,於是江聞將模樣裝作宛若被人一劍封喉,這才騙過了以為已經得手的駱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