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江流兒行蹤也頗為詭譎。明明翌日就要和妙寶法王比鬥,今天據說卻主動邀請妙寶法王談天說地,據說兩人還相談甚歡。還有與他同行的那個女子,表現得也不對勁……”
侍女還想要說些什麼,陳圓圓卻已經興味杳然地沒了反應,就如往常那般用纖纖素手把謄抄好的宣紙扯作粉碎,扔到了暖手的竹爐之中,也掐斷了毀容侍女欲言又止的後半段話。
“若是觀音幻化不在這裡,我也不知道該去何處尋找了……”
陳圓圓回頭看向屋內,眼神中是一股深藏到極致的卷戀,和無法抑制的絕望,這讓侍女恍然見到累樹的微雨杏花,卻遙對著天際濃沉至極、已至美睫的墨色,幾無於暴雨成災中僥倖逃生的可能——
世間之大,真有地方可以逃嗎?
…………
關於江流兒的討論不僅僅在平西王府的人馬間流傳,就連居住在三聖殿的噶瑪噶舉派贊善、護法們,也對這個憑空殺出的人物充滿疑惑。
自家法王不遠萬里來到雞足山,為的就是帶走《華嚴大懺經錄》,助他的修為再破桎梏、直證菩提,但這個江流兒的出現,卻突然殺出讓眾人都措手不及。
“兒子,你又跑哪裡去了?!爹可是特意帶你來找法王開示的,人家幫你念個經開個竅,我就不用這麼瞎操心了。”
自從那天得到妙寶法王的開示,唐員外就認定了面前之人就是得道高僧,因此每天都守在華嚴三聖殿外求見。今日他一邊訓斥著貪玩撒歡的獨子,一邊仍翹首以盼有人能來開門,卻不知道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樹蔭底下百無聊賴,唐員外家的兒子不以為然地說道:“爹,我看人家法王壓根就不在家,你就放我出去玩吧,那位小妹妹今天怕是還在等我呢。”
“什麼妹妹!一天天的就沒點正經事嗎,昨天我就沒見到你的蹤影,可別被廟裡的小尼姑給騙走了。”
唐員外依舊不正經地說著,兒子卻聽完不樂意了:“爹,和尚廟裡哪來的尼姑……那位妹妹雖然少言寡語,可人家有頭髮!”
“傻小子,還敢跟你爹頂嘴不成!”
兩人說話聲漸高,最終被院裡的人聽見了。
“哎,曲措,你說我們的卻嘉(法王)這是怎麼了?”
兩名喇嘛也聽見了外面的動靜,知道又有人想來死纏爛打求見法王。
此時贊善、護法都正在院中並肩行走,左手不停轉動著瑪尼解脫輪,另一邊不斷變幻著手印以斷絕妄念嗔念,無時無刻不在希冀清淨惡業、積聚功德,只是其中兩人特意將耳朵拉長,想聽見不遠處的隻言片語。
“朗嘎,我剛才去看了,卻嘉還在和那人交談。迦葉大尊者的道場果然不同凡響,就連尋常居士都能語出玄機,與我們卻嘉的法理如此契合。”
被叫曲措的贊善喇嘛還在感慨,另一位朗嘎卻略帶疑惑打斷道。
“話說那人究竟是做什麼的?為何整日糾纏卻嘉,連本來想去的華首巖都去不得,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好吧,我聽說是漢人裡某個大結波(藩王)的使者,我們的卻嘉想在漢地弘法,這樣的人自然是多多益善。況且你擔心什麼?哈哈,世上還有卻嘉開解不了的人嗎?!”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心結盡除,顯然都存著對自家法王無盡的信心。
這一代妙寶法王被稱為三百年來的首屈一指之人,不論是在佛法的造詣還是對人世的見解,都精深到常人無法比擬的程度,妙音出口頑石都將生花,自然不可能被區區常人難住。
而在另一邊,盤坐在三聖殿內蒲團上交談的兩人,也已經保持這個姿勢一整天了,儼然兩名相識多年的老友,兩人談天說地了許久,姿態已經逐漸鬆弛了下來,話題也逐漸偏離主題。
“小僧早就聽聞雞足山上有天柱佛光、華首晴雷的佛跡,此番因緣際會,小僧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不知道江流兒施主聽說過沒有?”
妙寶法王澹然笑著,說話輕聲細語卻字字都能清晰入耳。
“華首晴雷我當然知道。這華首石門位於天柱峰頂南側,相傳為迦葉尊者守衣入定的所在,石門的中間有直裂石縫酷似雙門對掩,縫中巨石懸掛如鎖,儼然一道天造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