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麂子?”
江聞唸叨了幾次這個名字,對這個夾雜著麼些語口音的東西十分陌生,品照也就索性在淒涼夜路中,介紹起了怪力亂神的東西來。
品照告訴江聞,雲南自古多災多難、兵禍起伏,平民百姓碰到禍事或兵災就會往山裡一躲,等到戰事平息了再出來,這樣一來二去,難念遇上些山裡無法解釋的怪事。
“比如在這雞足山中,就有著無數鬼洞,曾經有百姓逃難不小心躲在裡邊,結果全死裡邊了。這些山洞並不難找,若是有人進去就能看見成堆的白骨,洞口不大但裡邊很大,洞口細沙上總會冒出人群和牲畜的腳印,掃平了過了會又出現,等到夜晚看則山雨濛濛般滿山鬼火……”
江聞臆想了一下,當時駱霜兒泡在藥池之中,衣衫朽爛的礦徒乾屍就從石縫間悄然鑽出的畫面,也不禁有些頭皮發麻,只可惜現在駱霜兒昏迷不醒,也沒辦法告訴他們洞裡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小師父,我碰見的是‘幹麂子‘也好’怖惕鬼‘也罷,如今最要緊的是把人救醒。話說你是有什麼好辦法,能讓霜妹甦醒過來?”
品照目光篤定地看向了江聞,顯然對於自己能派上用場十分欣喜,指著前面不遠處的山坳說道:“江施主莫急,我自有辦法讓你去喚醒她。等到了前面落腳處,必定能叫女施主醒來的!”
……………
“阿彌陀佛,我還是對品照有些不放心。”
安仁上人神情嚴肅地對弘辯說,“師兄,品照修行尚淺又執迷於神通,你我先前千方百計才將他拉入佛門,如今又讓他回去接觸外道之法,會不會反害了他?”
弘辯方丈端坐不動如山,緩緩捻動手中佛珠,唇動不絕地低聲說著,“安仁,搬水運柴無非學道,松風水月俱可參禪,徘迴外道又有何不可?品照入悉檀寺門下學佛也有一段時日了,如果輕易就歸回外道,那學佛對他又有什麼用處?”
“可是品照當初上山之時,為尋雞足山陰的霧路遊翠國幾乎自戕,如今放任他深夜出門終究危險重重,就怕他迷途難返,誤入苦海深處。”
安仁上人依舊憂心忡忡,此時的模樣只如尋常老者,所行所說與面前寶相莊嚴的弘辯方丈都相差甚遠,更遑論與當初無限接近阿羅漢果位的佛門天才相比較了,似乎佛法修為已經在他身上無處尋覓。
弘辯方丈微微頷首,反過來還勸說師弟,“安仁,世事本就如此,世人聞贊則喜,聞謗則嗔,功過每為境轉,以至於六道輪迴中升沉不已。故此佛祖為世人說五戒、說十善、說八正道、說六波羅蜜以及種種法,正覺的知見來糾正人的錯覺,我們也只能勉力行之啊……”
“阿彌陀佛,那霧路遊翠國虛無縹緲,世人說其中有白鹿為伴雪釀美酒,我卻只見到了白骨皚皚堆積成山,雞足山佛光普照,卻照不透孽海痴纏。品照所結的因果冥冥註定,若果真如此,老和尚自然也無能為力……”
安仁上人沉默了下來,做出側耳聆聽的模樣,彷彿在濛濛夜色中察覺到了什麼細微的變化。
…………
江聞心中默記步數,約莫往雞足山麓北行了二里,終於在一處平整山岩下駐足,抬眼就瞧見村聚高懸,中間因有碧水一潭而粼粼起色,竟然正是悉檀寺俯瞰時所見的大龍潭。
大龍潭水深四五尺,據品照說一年四季都不溢不涸,當地人能自如地在這水潭中挑水用於渴飲灌園。此處也是所謂的雞山外壑,早年登山之人都把這裡作為入山之起點,隨後才可到鳳尾村中歇腳。
品照熟門熟路地帶著江聞入村,又七拐八彎地摸到了村旁,靠近一座茅簷低壓的房子。深夜裡寒風凜冽,只見屋內油燈微微透窗,偶有人影浮現在紗上,咳嗽聲也微弱可聞。
品照心中微定,上去輕輕敲起了門板,而很快就有一陣遲緩凝滯的步伐憑空在屋裡響起,其餘雜音卻驟然消失。
“是哪個敲門?”
品照沒有說話,繼續輕輕地敲起了門,但是偏偏這樣,屋裡慢慢又響起了放心的咳嗽旋律。
柴門緩緩開啟,動作依舊很警惕,濁油點燃的昏黃燈光照,霎時在品照新剃的青茬頭皮上,與之相對的,是一名滿臉皺紋的老嫗從屋裡探出頭來。
江聞站在品照身後三步遠的位置,不想表現出任何攻擊性,以免刺激到這個疑神疑鬼的老太婆,同時對方卷髻環耳、服飾詭異的模樣,也讓他慢慢猜到了品照此行的用意。
“你是……阿掝林?”
對方辨認了一會兒,才在陌生人的臉上分辨出熟悉的五官,略微放鬆了緊抓門板的老手。
“桑尼婆婆,是我,開門讓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