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聞目光凝視著對方,隨後緩緩落在已經流血而死的官差殭屍之上,冷笑著不再言語。
李真人瞬間領悟,頓時朝著官差怒喝道:“全都把刀放下,解下褲腰帶綁住雙手!平日一個個跋扈成性,我早就想教訓你們了!”
說完連忙衝到屍身之前,費力地拔起青銅劍來到江聞面前,沾血的雙手在道袍上擦著,瞬間血汙髒亂,“大俠,都是誤會,誤會!”
“我也覺得是誤會嘛!大白天的怎麼會鬧妖怪呢,一定是你這位手下突發癔症,自稱扶乩上身刀槍不入,這才拿刀自戕的嘛。”
江聞滿意地點點頭,輕描淡寫地就將事情定性,這才又拍著對方的肩膀,隨後壓低聲音說道,“老兄,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你剛才把我家妹子說成妖怪,其他人都能走,她說不得還想拿你祭刀啊……”
李真人身邊的壯漢道童看著威猛,實則就是銀樣蠟槍頭、一個哆嗦差點把素燒土盆扔到地上,反倒是剛才唯唯諾諾的李真人更加沉著,對著江聞比劃出了一個手勢。
“大俠,我出來匆忙,身上就帶了三十兩紋銀,權且給女俠壓壓驚。如果不夠我城裡還有,要多少我給多少!”
江聞嘴角上揚,把沉甸甸的銀子攏入袖中,隨後正色道,“李真人,我們豈是貪財訛詐之人?豈能貪圖你城裡的錢財?”
拿錢是貪,不拿是反,李真人見對方輕易收錢剛想鬆口氣,立馬又聽到這句話便完全沒有了放下心的想法。
他想的是,對面這對雌雄大盜說的好聽,還不是怕進城落入官府的網羅?這人一邊說不貪財一邊還制著自己不放,顯然是條件不能讓對方滿意,看來加錢……
“大俠,我就知道你是光明磊落之人,尋常財貨自然不足以表達敬仰。我這裡還有一件後漢的雲雷紋玉璜,今天大俠必須收下!”
李真人臉上還在笑著,說話聲卻是從後槽牙發出的,似乎拿出這件東西對他來說肉痛不已,完全沒有了剛才贈銀時的輕描淡寫。
如此不消多說,江聞也能猜到像這般性命攸關時還貪戀的東西,必定是某種了不得的寶物。
李真人從腰間摸索一陣,便發力扯斷了絲索,拿出一塊巴掌大的彎弧狀玉璜,上面即便土色沁透卻仍舊顯得溫潤細膩,仰頭透光可見盈盈水色。彷彿是為了顯得豪奢,玉璜的內外周緣還都包鑲上金邊,這樣即便外行人也能一眼知道是貴重之物。
李真人掏出玉璜,卻見江聞凝視著遲遲未動,連忙出聲:“大俠,這寶物始自後漢代代相傳,乃是家祖後漢大司馬李傕受漢帝所賜之物,向來是族中有數的珍品,莫非入不了您的眼?”
說完就要往江聞的手裡塞。
“真人,你可不要欺負我讀書少啊,我看這根本不是什麼雲雷紋玉璜。”
可江聞卻看著玉璜突然出聲,把李真人嚇了一跳,隨後擲地有聲地說道,“這玉璜兩面各有不同紋路,哪是什麼雲雷紋,應分別是勾連雲紋和蟠虺紋才對!”
江聞繼續揭破對方的小心機,雙手把玩著玉璜。
“還有這套編故事的江湖把戲還是算了吧,你用的鑲的手法太次,硬是把戰國的古物拗成了後漢的形制,簡直是暴殄天物。”
李真人嚇得右手一抖,幸好被壯漢道童扶著站住不動,才尷尬笑著看向江聞,額頭已經全是細密無比的汗珠。
“大俠好……好眼力!”
李真人沒太聽懂對方所說的名詞,但是《述異記》中記載“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還是知道的,不管名稱怎麼變,都改變不了這種紋路代表的時間。
古時的青銅器類似玉璜的紋飾有蟠螭紋與蟠虺紋兩種,蟠虺紋是與蟠螭紋相似,但圖案稍簡化的盤曲小蛇紋飾。
想要分辨其實也很簡單,蟠虺紋因為這種紋路體有鱗節,呈捲曲長條形,蛇的特徵很明顯,但往往作為附飾縮得很小,有人認為是蠶紋,只有個別像這樣作為主紋的。
從這塊玉璜的紋路來看,確實是盛行於春秋戰國時期的風格。畢竟商末周初的蛇紋,大多是單個排列;只有春秋戰國時代的蛇紋大多很細小,作蟠旋交連狀,才會被稱為“蟠虺紋”。
李真人之所以把他稱為雲雷紋玉璜,是因為這塊玉璜上的蟠虺紋看著總是略顯彆扭,緊盯一會兒就會眼花頭暈。這種現象,可能是由於各個蟠虺首各自向內,宛如源頭糾纏在了一處的雜亂水草,方此呈現出了怪異變形的姿態,即便是當鋪中的朝奉都極有可能將它當成奇怪的變型雷紋。
李真人這樣做不為別的,對方拿到手總是要銷贓,壓低點價格也好到時候花錢買回來沒那麼心疼,畢竟這種孤品世間難尋,錯過了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