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道的地形以白江為線,可以說是完全兩種情況,白江以東是起伏的丘陵區域,地形像是波浪一般,越靠近䧿山山脈,這‘波浪’就越高低起伏、崎嶇難行,但距離山脈越遠,地形漸漸平緩,並且越發廣闊,總的來說,是個能跑馬圈地的所在。
但白江以北,則完全是另一種狀況,水網綜合、河流密佈,大湖像銀鏡一樣鑲嵌在地面上,江心洲和灘地極多,像伏玉城、鹿吳城基本上就是水上的城市。
而在這種情況下,各條河道上,來往運貨送人的船家尤多,尤其是官軍兵鋒連破四城,大抄大掠,拖家帶口的富人更是直接包了船。
“兩位爺,真是抱歉,人家說了,家有女眷,不方便,只好請你們去船頭歇息。”
“無事,本來就是人家先來的,先來後到的規矩我們還是懂的,”戚籠爽朗道。
船老大鬆了口氣,畢竟眼前這二位個頭高大、身強力壯,真要鬧起來,還真不好收場。
沒過多久,一個小丫頭‘咚咚咚’的跑上了船頭,手上提著一個瓷壺,兩個碗,奶聲奶氣的道:“二位哥哥,我家老爺說,多謝您二位體諒,這是賤內熬的銀耳蓮子羹,請你們嚐嚐。”
“嘖,南方人就是不一樣,體貼。”
趙勇這個滿臉橫肉,裸臂上全是傷痕的大漢一咧嘴,差點沒把人小丫頭嚇暈過去。
其實單從地理上來講,山南道所有府城都屬於鍾吾古地的南方,只不過某些地界兒的人不認賬,普遍認為自己屬於北方那一夥兒的。
兇漢子嚇跑了人小姑娘後,轉而就討好的給身邊人盛了一碗,舔著臉道:“戚爺,你先嚐嘗。”
船頭有些潮溼,所以船家墊了一塊布,水汽充沛的情況下,仍然有些涼,戚籠也不在意,捧著熱騰騰的湯碗,兩隻腳放入水面,拇指摩挲著碗沿,看著沿岸從農田片片到小橋流水,倒也有幾分青山碧水的雅緻。
趙勇則沒這份情調,先是‘咕嘟嘟’,如牛吞水一樣把湯喝了大半,然後不是抓頭,就是撓背,嘴裡嘀嘀咕咕,總之不是什麼好話,大概是南方人如何如何,寧海府的有錢人多麼小心眼,這裡的小娘子嫌貧愛富,最愛小白臉之類的,最後實在沒事幹,找戚籠搭起了話。
“戚爺,您不是說,這仗是騙人的麼,怎麼逃難的還這麼多。”
“仗有可能是假的,但搶銀子肯定是真的,再說了,兩三家丁、三四丫鬟,妻兒老小五六口人,這就是有錢人了?勇哥你的見識沒這麼淺吧?”
戚籠調侃了對方一句,不過趙勇是個厚臉皮,不以為意,嘿嘿一笑:“有錢人咱還真是見過不少,不過自打咱‘驢打滾’越欠越多,有錢人也不帶咱玩了,不過戚爺啊,您當年打家劫舍,這有錢人怕也抓了不少吧。”
“也是、也不是,說也奇怪,越是有錢人家,居然越是女人當家,我跟這些夫人小姐打交道的次數挺多,嘿,人家少婦可聰明著呢,稍有不慎就著道了。”
趙勇羨慕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連聲催促道:“您說說,快說說,怎麼著道的?”
戚籠斜了這貨一眼,沒搭理他,當年的那個寡婦,如今可做了山北道的首富,標準的富甲一方,誰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紅姑以往還被麻匪綁過呢,而且撕票之前就喝藥自殺了,嚇的一群麻匪伺候祖宗一樣把她救醒,這才保住了赤身黨從不撕票的美名。
見對方不願跟自己聊天,趙勇又屁股發癢的坐了一小會兒,然後就溜到了船尾,沒過多久,這賭骰子的吆喝聲就響了起來。
“青獸城、白馬城、伏玉城、鹿吳城,看這架勢,丹穴城怕是也撐不了多久了。”
雖然根據流民的訊息,這新軍兵鋒強勢,甚至有一種歇斯底里的感覺,但他卻越來越覺的不對勁,有一種快抓住馬腳的感覺。
他不是軍中上層,不知道仗是怎麼打的,但他曾是赤身黨的大頭目,他完全明白,七十二寇出現在戰場上絕不會是巧合,絕對是有人提前串通好的。
而且根據利益最大者的嫌疑論調,這後軍之中,一般都是像趙公子這樣的鍍金公子哥,要不就是門閥的資助者,又或是一些人脈強大、但不怎麼能打的山頭勢力,這些人被一網打盡,無論怎麼看,好處都只歸於這支新軍的未來領導者。
而且讓戚籠感到惱怒的是,居然還有人抗他的‘腥風血雨龍頭旗’出來搞事,這真他孃的不當人子,老子只是退隱江湖,不是死了!
六杆旗幟,六個天王,至少有一半都是假貨!
不過小豹子和紅姑都攪入其中,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幕後勢力龐大到二者毫無還手之力,要麼,就是某些人給了她們某種念想。
“這盤棋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戚籠眯眼,盯著眼前看似平靜的水面,還有句話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