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只是一個丫鬟,但是這些年也見過很多世面,在言辭上根本不會怯場——倘若忽略她此刻微微泛紅的臉頰和略顯緊張的儀態。
許默何時經歷過這種場面,他從小就在綠柳莊長大,稍大一些又跟在席先生身邊學能耐,後來在祥雲號中稍稍歷練一陣,便被選入裴越麾下那支最重要的隊伍。莫說親近女色,他就連風月之地都沒去過,可謂如假包換的雛兒。
面對走到床邊的弄玉和她手中端著的湯碗,許默頗為罕見地流露出尷尬情緒,掙扎著起身道:“多謝你家小姐好意,我自己來便是。”
弄玉莞爾道:“許公子,婢子從小便學著侍候人,這點事不值當什麼。公子受了那麼重的傷,怎能讓你自己來?且安坐便是。”
許默有些頭疼地看向房門處,那兩個同伴早就沒了蹤影,顯然在這方面很不靠譜。
平心而論,他並非輕視弄玉的身份,說到底自己當年也只是定國府的家生奴僕,談不上誰更尊貴。只不過他有幸遇到裴越,不僅免去他的奴僕之身,還讓他學習武道與謀略。
弄玉坐在床邊,溫柔細緻地將湯匙送過來。
許默猶豫片刻,終究還是緩緩張開了嘴,畢竟對方出於一片好心,而且言談舉止恰如其分,斷然拒絕顯得非常無禮。
好在弄玉並無出格舉動,其實她此刻內心的緊張亦如打鼓一般七上八下,只是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對於許默來說,時間的流速彷彿變得無比緩慢,一時間竟不知是煎熬還是悠閒。
待許默喝完大半過後,弄玉眨了眨明亮的雙眸,微微垂首道:“我家小姐還說,像昨夜那樣的局勢雖然是因為沒有逃避的餘地,但許公子總要惜命一些,留著有用之身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許默只是有些不適應,倒不至於因為弄玉的存在就丟失往日的機敏聰慧,聽到這句話後不禁認真地看了一眼弄玉。
陳希之會說這種話?
他自然不會相信。
無論是當年的那些恩怨,還是出京之後的接觸,陳希之給他的感覺都是一個極其冷漠絕情的人。即便她臉上帶著笑容,心裡也不會有任何柔軟之處。
如果這句話不是陳希之所言,那豈不就是弄玉自作主張?
想到這兒,許默忽然有些忐忑,盡力平靜地道:“弄玉姑娘——”
話音戛然而止,他扭頭望向門口,看著那個笑吟吟的年輕男人,連忙要下床行禮,口中忙不迭喊道:“少爺!”
裴越走了進來,微笑道:“都這個樣子還行個屁禮,老實在床上躺著。”
弄玉唬了一跳,趕緊起身恭敬地行禮道:“拜見侯爺。”
裴越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湯碗,微微頷首道:“你有心了。”
弄玉一改之前面對許默時的從容,瘦弱的身體竟然微微發抖,顯然是害怕到了極致。因為她想起當年在靈州的舊事,那時候她還是林疏月的丫鬟,卻反手出賣了她。雖說當時她是遵照陳希之的囑咐行事,可終究是背叛了裴越和林疏月。
如今她又擅自接觸許默,且被裴越逮個正著,如何還能保持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