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東樓的臉頰被那支羽箭貫穿,露出兩個恐怖駭人的血洞。
他先是楞了幾瞬,然後便抱著自己的臉慘嚎起來,聲音無比淒厲,又因為透風的緣故多了幾分滑稽,霎時間竟然將其他人的騷動都壓下去,只聽得他的嚎叫聲在風中迴盪。
旁邊的嚴家子弟攙住他,手忙腳亂想要幫他包紮傷口,然而這些慣會舞文弄墨計程車子從未見識過這等場面,驚慌失措間一片混亂。歷朝歷代,秀才遇到兵都是流傳甚廣的俗語,但是功名在身計程車子一直都有很好的待遇,因為他們才是一個國家官員的後備力量。
今日率領臨清鄉民圍攻欽差護衛的百名士子,沒有一個透過會試的貢士,連舉人也不算多,大部分都是秀才。可他們都很年輕,最年長的也不超過二十五歲,將來未必沒人會金榜題名。
有功名又年輕,正是容易熱血上湧的年紀,所以那一箭只是嚇住周圍的普通百姓,卻嚇不住這些滿腦子忠義死節的讀書人。
故而當裴越領著四百鐵騎輕易嚇退外圍百姓,趟出一條寬敞大道後,攔在他身前的是幾十名青衫士子。這些年輕的面孔上洋溢著悍不畏死的神色,甚至還有幾分“盡其道而死者”的壯烈。無論何時何地,這種局面都非常棘手,太軟弱會讓自己下不來臺,太強硬則可能激化矛盾,讓事情發展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裴越勒住韁繩,居高臨下淡漠地望著這些讀書人。
護衛在他身側的是十四名親兵,那四百鐵騎冷漠又沉默,於無聲中自然而然地散發出沖天殺氣。
自從離開京都以來,裴越對這五百人並無刻意的籠絡手段,只是按照出發前席先生的建議和他自己對兵書的感悟,嚴格執行幾條準則。譬如從不克扣這些銳卒的餉銀,每月都是按照足額髮放,雖然他們之前在南營的待遇也不算差,但還從未領過十成的餉銀。
喝兵血是自古以來軍隊中不可避免的現象,能夠發放七成餉銀的將官都已經算是罕見,更不消說足額髮放。在裴越的記憶中,前世古代那寥寥數支名留青史的軍隊才能做到這一點。其實那些歷史上的名將並非不懂這個道理,但是高階武將想要做到和光同塵非常難,更何況主帥本身沒有斂財能力的話,必然也要依靠喝兵血才能養活自己身邊的那些人。
但是對於裴越來說,有祥雲商號這個搖錢樹,他顯然不需要靠那點軍士的餉銀來維持生計。
除此之外,在野外行動時與將士們同吃同住,展現比他們更優秀的武道能力,做到有危險時第一個上最後一個撤退,這些策略經過席先生的教導和前世各種影視劇的薰陶,裴越早已無比熟練。
不過裴越心裡很清楚,身邊這五百人其實根本不能算他帶兵能力的證明。
原因很簡單,這些人本就是穀梁親自帶出來的,而且是特意為他準備的班底,就算他表現得沒那麼優秀,這五百人的忠心和能力都沒有問題。至於其中被塞進來的五十名勳貴子弟,早已被打散分在五隊當中,經過這大半年的操練與洗腦,他們已經和其他普通士卒沒有區別。
在永州和雲州,他推行蜂窩煤的過程很順利,所以身邊這隊銳卒沒有受到很困難的考驗。
此刻面對擋在自己面前的數十士子,裴越面沉似水。
他的坐騎便是當初裴城送來的那匹名貴馬駒,如今已然高大雄峻頗有靈性,彷彿是感受到主人心中的殺意,馬兒漸漸變得躁動不安,不斷打著響鼻。
“可是裴欽差當面?”
嚴東樓已經無法開口,士子中另一人便站出來,雖然他面對裴越時臉色如常,但閃爍的眼神已經出賣他的真實想法。
裴越懶得理會他,聲色俱厲道:“欽差辦事,爾等卻聚眾圍攻,莫非是想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