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盱眙高地距離泗州城不過十里,逃命也不用太累,不然兩天就想疏散百姓很困難。
對於李郎君的疑惑,同樣揹著包裹隨時準備跑路的俞娘子解釋道:“一百多年來,我們泗州都是這樣過的,為躲避洪水逃難習以為常了。”
難怪海公公要在告示末尾添上那一句,就是為了順著民情安撫民心。
點過數後,其實久在江南的李佑很難想象,堂堂一個州城,城中加上附近廂裡,百姓才不過數千戶,三萬口不到。這就是百年來淮河與洪澤湖對泗州的創傷。
不過也好,人數少點麻煩也少,兩三萬人附近各縣還接濟的起。真要到了軍民數十萬規模,救濟不了時那就麻煩大了。每到這個時候,揭竿而起就是一種很常見的手段。
“我們俞家村也要走了,你得當心。”俞娘子拍拍包裹道。
“嗯。”李佑點頭道。
俞娘子又道:“你留在泗州千萬小心,等水退了,奴家再回來尋你。”
水退了…這次洪水很可能不會再退了。李佑擺手道:“別回來找我了,你直接帶著族人去高郵,我給包知州寫信,託他安置你們。”
“可叔父肯定要先回來看幾眼。”
“他想回來也回不來了!”李佑意味深長的說。
俞娘子十分不滿道:“奴家叔父又不曾得罪你,你怎的詛咒他要沒了?”
“走罷走罷!”李佑催促道:“別說你叔父,連你想回來也回不來了。”
現在泗州百姓之所以麻木,那是以為這次和過去一樣,水來了逃跑,水退了就回家。不知今年汛期過後,泗州百姓發現湖水依然盪漾,家園徹底消失在湖底,只有尚未倒塌的城牆能從水面露出個頭時,會產生什麼感想…
想到此李佑就頭疼,汛期快結束時就趕緊提前抽身走人,善後的事情誰愛來就來,反正他打死也不來了。
只怕那時他到泗州就是拉仇恨的,有命去沒命回。朝廷諸公只要稍微有腦子,也不會派他李佑再臨泗州。
當年萬曆朝的治水名臣河漕總督潘季馴,治理黃淮時築高家堰蓄水,人為的造出了不斷擴張的洪澤湖,把泗州地面變成了洪水之鄉,足足被泗州百姓罵了一百多年。
但今年汛期過後,潘大總督的在天之靈估計要解脫了,一個叫李佑的後輩將取代他老人家在泗州人民心目中的江湖地位了。下一個百年,是年輕人接班捱罵的時代。
做人難,做官更難,做事最難,李佑夜半無人時唏噓道。其實他也是救人哪,怎奈無名英雄的含義就是無人知曉。
九月初十,是預定的決堤之日。但李佑發現,他在泗州找不到人手來做這件事了…百姓都逃光了,就是沒有逃走的,也都不願意去扒泗州大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