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皇似乎並沒有怒火中燒地恨不得立刻殺了他,他的兄弟也沒有急不可耐地落井下石。似乎……弒君篡位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腳步更近了。
他躺在石床上,朝裡翻了個身,背對著外頭。
石床上鋪著稻草,翻身的時候難免會有幾根不平整的戳到自己,但他已經習慣了。還有偶爾路過的老鼠和蟲子,他也已經能夠視若無睹了。
連他自己都驚訝於自己的這份適應力。
腳步更近了……
若是沒有察覺錯的話,應該就在牢房門外了。顧言耀嘴角扯了扯,心道,這上一頓膳食才送過,這下一頓又來了,一日日的,倒也快……若此生還能在這裡這般虛度了餘生,倒也是不錯。
“殿下……”聲音壓得很低,很陌生,他背對著外面,沒有動。
對方等了一會兒,又以很低很低的聲音喚道,“王爺……賢王爺……”
不管是“殿下”還是“王爺”,這兩個稱呼都已經有些遙遠和陌生,顧言耀後知後覺地,才恍惚間想起,這喚的,竟是自己。
這些日子來,那些送飯的獄卒素來都是不說話的,只邦邦邦敲敲鐵欄杆,然後將飯盆子往裡一丟,總要濺出來許多,他到底是還沒有習慣於抓了地上的飯菜吞下去,是以,往往就要餓肚子。
興許……不久以後,他也會習慣的。
而此刻,在意識到對方叫的是自己之後,他才以一種有些遲緩地動作起身、轉身,動作慢,視線也慢,他慢慢地看過去,是個黑黝黝的其貌不揚的少年,穿著獄卒的衣裳,但顯然,看起來並不是獄卒——自打進了這天牢,他便只聽過最初幾日有人罵他,亂臣賊子。
後來,他們連罵都不屑於罵他了。
“你是誰?”他問。聲音如常,並未壓低。
相較於他的“鎮定自若”,對方就格外緊張和忐忑,一邊四下張望著,一邊低聲快速說道,“王爺,您聽小的說,小的是左相的人,安插在宮中的眼線。左相離世前吩咐小的過來找王爺救王爺出去。”
顧言耀驀地一愣,“離世?外祖如何會離世?!顧言晟那廝殺了他?!”
“不是的……”少年搖頭,有些悲慼,“左相是自盡於牢中,死前留下血書,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只說那些事都是他一人的主意,將殿下悉數摘出,如此,殿下才在這弒父賣國的罪名裡得了這囫圇日子……”
後面的話,顧言耀聽不下去了。
他一直在等,等左相來救他,他想左相想法子來救他,他想即便左相不顧念血緣之情,可他們也算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左相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置自己於不顧。
所以,最初的日子裡,他一日一日地細數著。
也曾埋怨過,怨這血脈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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