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的什麼東西?”他問常公公。
常公公抱著那水盆,笑容可掬地,沒有半點兒氣性般,笑呵呵地,“回太傅的話,摻了辣椒的水。宮中太監宮女若是不聽話,罵了打了,若仍是不悔改,大抵就是潑些辣椒水,老奴這宮中大半輩子,還沒有見過受得住辣椒水的硬骨頭……”
倒是狠辣。
這會兒怕是想說,也難開口了。
半盞茶,數度暈厥,小太監終於於又一次地幽幽轉醒之後,有了張口說話的力氣。只是嗷了這許久,聲音嘶啞到像是最遲鈍的鋸子來來回回地拉扯著木床腿般的難聽,他說,“我說。”
入宮為奴之後的第一次開口自稱,“我”,卻也註定只是最後一次。
……
御書房裡血腥肅殺,而御書房外……風雨越來越大。
整片天地都暗沉沉的像是年代久遠的水墨畫。
這樣的雨天,若非逢年過節等極為正式的場合,是不會有宮妃前去皇后寢殿請安的。皇后娘娘這幾年每逢陰雨關節都會隱隱作痛,是以總憊懶嗜睡不願起身。宮妃們自是不會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只是此事,她從未同時歡說過,怕那丫頭擔心。明明還是個孩子,卻總愛操心這個操心那個,像個小大人。
皇后一人,在偏殿的窗前,已經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腿腳冰冷到近乎於麻木。嬤嬤從外頭進來,收了油紙傘,身子大半都被雨水打溼,她隨手撣了撣,撩了簾子進來,攜風帶雨的涼意倏忽間灌了進來。
皇后攏了攏衣襟,沒有轉身,只輕聲問道,“她……離開了?”
“是。”嬤嬤上前,將屏風上的披風為皇后披上,才後退半步說道,“大小姐派了小憐去時府請的片羽姑娘,片羽姑娘本事大,這會兒兩人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娘娘,您這是何苦兜這麼大的圈子放大小姐離開?”
何苦啊……
原也的確打算按照父親的意思,將她留在這宮中三日,待地一切塵埃落定再和盤托出,不管她是原諒還是怨恨。彼時也覺得,不管這丫頭對自己是何態度,自己都能欣然接受——這是保護她的最好方式。
若三日之內,找到了陸家眾人,自是虛驚一場,歡歡不必經歷這三日的提心吊膽度日如年,自是最好。
若……那也至少讓她多了三日不知情的平靜。
即便被怨恨,也值得。
那時都已經想好了,就裝病吧。那丫頭心軟,見著自己病了,定是會留下的。
可轉首沒走兩步就看到……滴落在廊下的血跡。
一滴,又一滴,濺落在地面的血跡,是這煙雨山水裡,最灼人的色彩。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丫頭死死咬著嘴唇、指尖狠狠嵌進了掌心的樣子。
該有多痛……
文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