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轉身就見皇后嗔怪地訓斥,“你這死丫頭,幸好陛下不同你一般計較,真要計較起來,你就是欺君之罪,到時候姑姑我都救不了你,你的膽子倒是愈發地大了,當著陛下的面都敢胡謅!”
彼時陛下驟然提到,自己也只是下意識的反應,那丫頭此舉卻讓人覺得既擔憂又暖心……自出生起,自己就是時家嫡女,彼時父親也年輕,比如今嚴苛許多,日日耳提面命的都是嫡長女當如何擔當、如何處事。母親雖慈和,卻也抱著詩書禮儀守著舊律,即便心底也曾心疼過自己這個女兒,卻也永遠配合著父親諄諄教導。
是以,從小她便知道,這一生,她都是站在前面的那個,沒有人會站在她的身前,替她擋風遮雨。父母在身後,夫君屬於千千萬萬的百姓,她只有自己。
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比自己更加年輕、更加瘦小一些的姑娘,言笑晏晏間,將自己護在了身後。
明明……明明她的肩膀根本擋不住自己。
到了嘴邊的呵斥終於盡數消散,只剩下濃濃的心疼和柔軟,一把將人攬進了懷裡,低聲輕顫,“傻丫頭……知不知道多危險?”
“紅楓是姑姑我親手種的,這事許多人都知道,若是他真要較真,怕是正好怪你欺君……何況,我在這宮中多年,又不是那些個沒根沒基的小姑娘,我和他呀,利益牽扯太深,決裂不得,即便他要借題發揮,也大抵只是受些委屈,最多就是皮肉之苦,不礙事的。”
“皮肉之苦怎會不礙事?您的身子骨別人不知道您自己還能不知道嗎?能受多少皮肉之苦?”時歡眉頭緊蹙,“如今我既身系顧時兩家,陛下便不會同我較真,何況我瞧著他也年邁了許多,倒像是鈍了爪子掉了牙齒的虎,想來也沒有那個心力來計較。他不過是要個臺階罷了……”
小丫頭永遠有自己的道理,聽起來也的確有些道理。
但此刻還是心有餘悸。都說帝王盛怒,浮屍遍野,何況最近陛下性子本就易怒,甚至看起來毫無理智可言,聽說他總服藥,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藥,並非御醫院出品,而是小公公們偷偷出宮蒐羅的民間偏方,並未透過御醫驗藥,只讓小太監們試過無毒,便近乎於魔怔般的吃了,日復一日地從未懈怠過。
御醫院有位父親早年的學生,偷偷傳了訊息過來,說是虎狼之藥,吃多了,這身子便也被掏空了。
聽說是甚覺意外,早年陛下並不沉湎此事,如今倒是……想來此前發生了許多事令他多少有些隱約覺得自己老了,便尋思著透過某些方法來證明這只是錯覺。
只是這些事她如何同一個姑娘家家說?便也只苦口婆心地交代著,“謹慎些總是沒錯的。你當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即便鈍了爪子掉了牙齒,他依舊是老虎。”
“可明白?”
時歡頷首應是,“嗯,侄女兒曉得。”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知道後行事卻又是一回事。
卻聽皇后輕聲喃喃,“前幾日總想著……將這樹砍了……如今倒好,怕是反倒砍不得了……當真造化弄人。”
無限落寞與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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