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皇帝罵累了,他才恍惚間問道,“左相府……如何了?”
這是他進了御書房以來,第一次表現出對某個問題感興趣的樣子,偏偏就是左相府。皇帝的怒氣在那一刻達到了頂點,他甚至聽到了什麼東西在那一瞬間炸裂開來的聲音,像是年宴之上每年都會燃放的禮花,在暗沉的夜色裡,炸開刺目的光。
本來就覺得是左相蠱惑了自己的兒子的皇帝最後的一點理智消失殆盡,他衝著顧言耀破口大罵,“左相府?!你覺得朕還未讓左相府有好日子過?朕不妨告訴你,如今左相闔府上下已經全部投入天牢,不日,朕就會下詔書,男的統統處死,女的全部送入軍中!哈哈,你覺得怎麼樣?”
口水噴了顧言耀一臉。
顧言晟端著茶杯默默後仰了下身子,避開那些個肉眼可見的唾沫星子。
送入軍中……那便是妓。而且還是最低等的妓。就連顧言晟都不由得嘖嘖感慨,這位皇帝陛下啊,還是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
顧言耀明顯也明白,當下臉色就白了,嘶聲力竭地,“你好狠的心!他好歹也算是為你殫精竭慮了大半輩子!還有母妃!她又有什麼錯,要眼睜睜看著你對著她的父母親眷下此狠手!”
顧言耀的手被綁縛在身後,跪著的時候尚且還好,此刻因著著急,整個人搖搖晃晃地挺直了腰桿子,身形反倒不穩,吼完這話,整個人往後倒了倒,跌坐在地。
顧言晟手中茶杯緩緩擱下,心道,完了。
果然,皇帝竟然哈哈大笑,半點想要隱瞞的意思都沒有,“母妃?貴妃?哈哈……那你知不知道,為了你、就為了你,就為了你不會被朕威脅,就為了讓你心無旁騖地背叛朕……她、朕的貴妃、你的母妃,懸樑自盡啦!”
“懸樑!懂嗎?”
那一瞬間,皇帝彷彿已經瘋魔,他彎著腰,瞪著眼,揮舞著手臂,對著顧言耀比劃著懸樑的樣子,可笑……又可憐。
像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顧言晟緩緩嘆了一口氣,看著整個兒呆在哪裡似乎沒有聽明白那些話什麼意思的顧言耀,看著他猛地反應過來,掙扎著起身,衝著皇帝嘶吼,像一頭年輕一些的獸。
顧言晟搖了搖頭,緩緩起身拍了拍袍子,招呼都不打一句,朝外走去。他突然覺得,這畫面著實有些瘋狂,子不像子,父不像父,甚至……誅心起來,大抵連人都快算不上了。被慾望主宰的面孔,醜陋至極……
倒也不必看下去了,還不如去時家看看那丫頭怎麼被唸叨、正好也去看看母親。母親怕是也擔心壞了,那裡才像是一個有溫度的、有血緣的人類世界。
令人眷戀的地方。
他緩緩朝外走去,皇帝和顧言耀都沒有注意到他,唯獨常公公。
常公公下意識伸了伸手,又悄悄放下了,隨後,也嘆了口氣。這位年輕的殿下,終究是最最心善的那位。國家能交到這位殿下手中,倒是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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