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與她熟識……你既是時家大小姐……”他低著頭喃喃,聲音很低,情緒卻激烈,“你為何不能還容家一個清白?!”
他豁然抬頭,絲毫不畏頸間匕首,厲聲呵問,“為什麼?!”
瞳孔皺縮,聲音很用力,像是被拉成了細線,刺耳又尖銳。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位大小姐明明看起來和容小姐關係很好的樣子,卻又不願為容家昭雪,明明……明明容家是被冤枉的不是嗎?!
“為什麼……”少女音色空靈,像是上古名琴被輕輕撥動,“想知道為什麼,對嗎?”
他訥訥點頭,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動作。
“首先,是很現實的原因。”時歡收了手中匕首,緩緩起身垂眼看地上抬著下頜看過來的男人,散亂的發,被拉長的脖子,繃地緊緊的下頜,無一處不用力。她卻看起來散漫,連肩膀都微微垂著,“我和容曦交好,是我個人的選擇。可時家不是我一個人的,時家上下數百人,除此之外,依附著時家的氏族又有多少人?我因一己好惡,為容家平反……朝局動盪之下,又有多少氏族會成為第二個容家?你可曾想過?”
“其二……是很殘忍的原因。你覺得本小姐……憑什麼要為容家昭雪?就憑一句,交好?那彼時和容家交好的世家,為什麼從未替容家說過一句話?”
王縣令一愣。
沒有。
沒有任何人為老爺說過一句話,從來沒有……容家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洪水猛獸,“容家”二字更是成了禁忌,但凡和“容家”扯上干係的人,都是餘孽……
王縣令臉色瞬間變了,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對方的表情盡收眼底,時歡換了個腳撐著,顧辭親力親為從身後拖來那凳子,伺候著大小姐坐了。時歡回頭瞪了他一眼,卻到底給了這面子,賞臉似的坐了,才言歸正傳,“王福,你當知道……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惡意……為什麼是容家,而不是時家、王家,或者別的什麼家?祖父對容家也曾唏噓,同本小姐說過許多,據我所知,彼時的容家老爺實在過於剛直,在朝中樹敵甚多而友軍甚少……殊不知,過剛易折的道理?”
“最後,回到現下……你覺得你這般綁架朝廷命官、行刺長公主之子,和皇室撕破臉破對上,你就有資格和陛下對話?亦或是你覺得和賢王同歸於盡,就是還容家清白?容家清白於你而言,竟是如此廉價?”
“不!”他下意識反駁,“容家怎麼可能廉價?容家比天地更重,比我的性命更重!”他願意為之去死!
偏生,躊躇滿志最終也只是遭遇了對方無情冷笑,仿若棄若敝履,“哦……那也只是因為你將自己的命看地更不值錢罷了……連自己的命都能輕易捨去……呵!”
時歡看著對方死灰般的臉色,搖頭嗤笑,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襬,掂了掂手中匕首,刀尖血跡已經乾涸,斑駁又醜陋。
時歡盯著那處汙漬,眼底情緒隱約翻湧。她知道顧辭胸口的傷口不深,此刻早已止血,但……那是自己的底線。從知道前塵往事的那一瞬間開始,顧辭就是她的底線。
沒有任何人能傷他,哪怕……他是自願的,也不行。
即便天崩地裂,亦雷打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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