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坐在書案之後,捧著一本書看著,這麼久了也沒有翻頁,常公公在陛下身後一個勁地悄悄遞眼色給顧辭,想要他服個軟認個錯說說好話,到底是陛下外甥,終究是偏疼的。偏生,素來玲瓏的顧大人今日鐵了心地打算跪到地老天荒去了,一張嘴抿地緊緊的,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兩個時辰前,顧辭被盛怒之下的皇帝招進了宮,皇帝雖怒,卻到底是給了顧辭解釋的機會,偏生,顧辭二話不說,跪了,只道,“外界所傳並無半字虛假,微臣的確心儀時家大小姐時歡,還請陛下賜婚。”
可想而知,皇帝氣地差點兒背過氣去。
依著常公公看來,這兩年的陛下對顧公子其實是愈發信任、倚仗的。一來,皇室子嗣兩極分化,長成的都不省心,省心地壓根兒羽翼未豐,相比之下,顧公子實在是又可靠又省心又好用。二來,亦是因為顧公子的身子……太差。
陛下並不信任巔峰時期的顧辭,因為太強大。強大的人,大多野心勃勃,而皇帝最不喜歡的,便是野心太大的人……哪怕你再如何驚才絕豔。
而顧辭,一個隨時可能生死殞命的人,一個御醫讓準備了無數次後事的人……恰好滿足了皇帝對一個完美臣子的所有想象。
可如今……
這個完美的臣子,心有所屬了。所屬之人還是皇帝最忌憚的時家……
就像是自己以為始終盡在掌控的一個人,突然之間站在了敵營裡,往日舅甥相稱的情意顯得如此可笑……皇帝怎能不怒?
皇帝龍顏大怒,要求顧辭好好跪著醒醒腦子,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起身。
顧辭一言不發地跪了,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一直到現在,兩個時辰過去了,還是沒有鬆口的跡象。他像是一尊雕塑,跪在哪裡巋然不動。
臉色卻已經發白。
常公公看不過去了,心知長公主待顧公子簡直就是跟眼珠子似的,若是顧公子在這裡跪出個好歹來,事情就真的大了。他上前一步,低聲勸道,“陛下……顧大人身子虛,這跪了兩個時辰了……”
皇帝今日卻似乎是鐵了心了,回頭就厲聲呵斥,“你若心疼,陪著他一道跪著去!”
常公公嘆了口氣,又想對著顧辭使眼色,可顧辭全程低著頭,他這邊就是將眼珠子使壞了,那邊也看不到分毫啊!無奈,後退一步,低頭,不管了……他們舅甥倆置氣,自己在這瞎操心個什麼勁兒?
不管了!
誰愛管誰管去!
這麼想著,沒一會兒卻又對著門口候著的小太監招了招手。那小太監小碎步跑地很快,轉眼間就過來了,常公公遞了水壺過去,吩咐道,“去……換一壺熱的來,怎麼辦差的……水都涼了。”
指尖相觸,輕輕在對方手心寫下三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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