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既不想她來。卻又害怕她不來。可一想到她來了,卻也高興不起來,忐忑極了。
顧辭偏頭看著自己的手腕,眉眼斂著,深色的被褥下,他的臉色愈發蒼白如紙,許是開口說了會兒話,他的聲音恢復了一些,只是有些異樣的暗啞,“那她……嚇到了吧?”
“她嚇沒嚇到我不知道。”片羽一邊留心著手中的脈搏,一邊有些冷淡地說著,“但……這是我去了時家之後,第一回看到她那麼脆弱的樣子。她就蹲在那個門口,抱著自己的膝蓋……那個時候……我想哭。”
“就覺得,看著那樣的她,就想起那些年的自己,就很想哭。”
片羽從未一下子說這麼多的話。
她對著顧辭,格外平靜地自稱“我”,像是同僚之間的對話。顧辭也不在意,只看著片羽抽回自己的手,慢慢起身,才問,“傷……好了麼?”
“還沒。不過不礙事。”片羽揹著身給他倒茶,溫熱的,不燙,轉身遞給他,“喝吧,加了點藥材在裡頭。你如今的身子骨,挺麻煩的。之前太虛,內腑傷情未好,便不能大補。我列了些藥材,往後你茶裡放一些,用量我已經交代過林淵了。”
顧辭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藥味不重,幾乎嘗不出來,他才又喝了一口,道,“好。辛苦你了。”
片羽走到桌邊,刷刷地寫了張方子,“你餘毒未清,心神耗損地厲害。自然更容易復發。這兩日怕是還有好一番要折騰,若是不適,立馬讓林江來時家找我……這幾日,你便臥床休息吧……左右你也是走不動幾步路的。”
“好。”
“若是不願她再受到驚嚇,就不要那麼勞心耗神。”片羽擱了筆,對著紙吹了吹,吹乾墨跡,一手標準的簪花體,很是好看。她隨手擱在桌上,點了點,“方子擱這了,我先走了。”
顧辭點點頭,待得片羽跨出門的時候,才出聲交代,“同她……你知道該如何說?”
“知道。十分地說成五分,九分的說成一分,八分的……就說沒有……”
聲音漸漸遠去。
顧辭這才收回那隻一直擱在床沿的手。他看著自己冷白的肌膚,看著自己肌膚下青色的脈絡,看著自己看起來格外羸弱的手腕,半晌,手腕闔上眼瞼。
他想著這那丫頭蹲在門口,抱著自己的樣子……只覺得連呼吸都艱難。
他想過這一世給她自由,讓她在沒有自己的情況下走完她的這一生。可午夜夢迴,多有不甘……甚至在聽聞她即將要回帝都的情況下,拖著病體也要跑一趟太和郡……
就為了,比他們,更早地“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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