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自責。
這麼久的時間,足夠他明白過來時歡之前蹙著眉頭的樣子是為何了,顯然……她一直都不大舒服,她沒說,耐著性子哄著藉著一杯酒就裝醉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偏偏還覺得她敷衍……
身側坐下一人。
他偏頭看了看,是太傅。
太傅彷彿一下子老了很多,坐下來的動作都蹣跚了些。他將柺杖擱在一旁,抱著膝蓋坐了,仰面看被焰火點綴地亮白的夜色,半晌,才道,“後悔吧?”
“明明心裡那麼在意,卻要跟她置氣。明明說清楚就好,偏偏不說,如今看著人在裡頭,不好受吧?後悔了吧?”
後悔吧?
後悔。
如果這世間有後悔的藥,便是傾盡一切,他都要去吃上一顆。
他似乎總在後悔,後悔教了她武功,後悔縱容了她的俠客夢,後悔應允幫助她偷偷去了落日城……只是,那些後悔終究以青冥的一隻眼睛為代價,換得了這一顆代價昂貴的後悔藥。
如今……卻是沒有了。
他就著自己埋著頭的姿勢,點了一個不甚明顯的頭,聲音聽起來沉悶又壓抑,“後悔……她明明已經難過了……我偏還對她耍性子……”
“老頭子我……也後悔。”
一個埋著頭,一個卻看著天。太傅看著亮白夜空之外的幾顆依稀可辨的星辰,眼底光芒細碎,“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她也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最喜歡的孩子……我教會了你們很多東西,為人、處事,抉擇與取捨,教會了你們如何喜怒不形於色,唯獨沒有教你們如何表達悲喜的情緒。”
“阿辭……”老爺子眼底越來越亮,他吸了吸鼻子,“那個孩子呀,她把時家的一切看得太重。可是她往往總把自己忘了,忘了她就是個小丫頭,時家那麼大的擔子,有我、有她父親,未來還有她哥,再不濟還有顧言晟不是?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小丫頭來扛啊!”
帝都身份高貴的世家小姐,名門閨秀、知書達理,、優雅端方,理應享著家族帶來的榮耀任性恣意,偏生她時歡,連正常的閨中往來,都要考慮這背後會不會被有心人操控引導一些不好的流言傳進陛下耳中。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過如是。
太傅既欣慰,又心疼。他眨了眨眼,又吸了吸鼻子,半晌喃喃,“我就後悔……把那些個迂腐的玩意兒交給了她……卻偏偏沒有教給她該有的底氣。沒有告訴她,那麼多人寵著你,愛著你,你該有表達自我的底氣,你可以告訴我們,你不想,而不是告訴我們,你可以”
“如今……她越是委曲求全識大體,老頭子我……心裡越難過。”太傅仰面看天,深深嘆了口氣,“阿辭,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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