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的。”老者似乎還有些不放心,眼睛在幾人身上來回看了好幾遍,“就、就挺舊的了。吃的也沒了,要到明早。”
“好的,沒事。”看得出來,老者有些緊張,林叔愈發笑呵呵地,一口一個“您”的,客氣極了,“您安排幾個房間,然後準備些洗漱的熱水就好。”
“就……就房間沒什麼問題。熱水的話要等。”老者還有些侷促,站在那裡不停地搓手,“我、小的去找人……”說著,急匆匆地邁著有些蹣跚的小步往裡頭去。
顧言晟,站在門檻裡,黑了臉。
要他住在這樣一個整個大堂只點了一小盞蠟燭、熱水都還要現燒的客棧裡,他寧可去睡自己溫軟舒適的馬車。可他……不敢。
他敢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要求在朝堂之上擺一張楠木大椅子,卻不敢在這樣落魄到晚膳都沒有的客棧裡當著太傅的面嫌棄“非人”的住宿環境。
記憶裡,外祖父打過他很多回,當眾、私下,都有。但大多數時候打得並不重,唯一打得傷筋動骨的一回,就是他被路過的魚販濺了一身帶著魚腥味的水,他一怒之下將人的車推翻了,正巧被路過的外祖父瞧了個清楚明白。
那一次,外祖父打地極狠,打完還讓跪著。誰求情都沒用,連小丫頭都跪著求情了,也沒讓外祖父松一點口。
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話,猶言在耳。
“顧言晟,你沒有帝王心,只想倚著祖宗廕庇做個閒散王爺,這些老頭子我都沒有意見。你精緻、你矜貴,你一應吃穿用度皆是御用珍品,老頭子我也不會說你半句。皇室的尊貴,你享地起。”
“但是,我絕對不會允許我時家走出去的子孫,是個恃才傲物、目中無人、高傲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太傅的意思,你可以尊貴,你可以驕傲,你身為一國皇子,自有你驕傲的道理。即便這一生並無作為,悠哉庸碌也沒問題,那是你祖宗為你積的福,祖宗不會怪你。
但……若你因此不可一世地以為除你之外萬民皆輕賤,就該打死算完,免得讓你祖宗覺得自己辛辛苦苦為你積福不值得!
就那一頓打之後,顧言晟在太傅面前,收了一身的刺。哪怕面對這種於他自己來說寧可睡馬車的“非人”的居住環境,他也老老實實地住了。
客棧不大,卻也沒什麼住客,房間基本都空著,倒也是夠住的。
含煙轉了一圈這屋子,自然是沒有套間的,床鋪也只有一張,她翻了翻櫃子,“被褥倒是有,小姐的被褥在馬車上,奴婢去抱來,奴婢和片羽就打地鋪,也是冷不著的。將就湊合一晚,足夠了。”
一邊說著,一邊出了門。
正端了熱水進來的片羽一下子就有些無所適從——從那之後,她還沒有和時歡兩個人單獨待過。她素來嘴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件事,主子又聰敏,根本不可能被糊弄過去。
連顧公子都糊弄不了的人,自己……更不可能。
片羽擱下熱水,正想著要不要抽身出去吹吹冷風避避風頭,等著含煙一塊兒進來,就聽始終坐在銅鏡前的時歡開口,“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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